安正则抬脚迈了一步,复又转首对他二人道,“你们只管去做事,不必跟进来了。”
待清尘与何弃疗走远,他方深吸一口气,也没敲门,直接便推开了虚掩着的殿门。
恰逢段蕴吃饱喝足,不羁地冲着殿门方向打了个饱嗝。
安正则纵有千万般设想,也料不到自己一开门会看到这情境,当下那副肃然的面孔便有些绷不住想笑。
段蕴一张小脸唰地就涨红了,颜色就跟她方才吃下去的虾子似的,如此一瞧更是显得有趣。侍立在侧的宫人们忍着笑意分外辛苦,圣驾近在眼前不敢造次,便只敢将爆发的笑意苦苦压抑在微抖的肩头上。
安正则有些担心他们笑出声来更招得段蕴迁怒,便好意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宫人如获大赦,退下之迅速远胜平常,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殿中便只余了丞相与陛下二人。
段蕴顺了顺气,本不想理睬他却又忍不住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上一句,“朕这寝殿里的人,不问朕的旨意,对安相的话倒是奉如圭臬。”
她居然会先开口,饶是这说出口的话不怎么好听,安正则心上仍是止不住一喜。
“微臣与陛下说些机密的事,有旁人在自然不便,陛下也当是知晓的。”
段蕴又是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他。
“昨日岭北传来消息,说是派去高索国的李夕恒一行将当年那事探了些许眉目出来,事关朝廷机密,不敢仅以尺素传之,便请旨回国。”
“微臣斗胆,代陛下准了。”
段蕴心说你堂堂一员首辅大臣,代朕批复的折子还少么,这点小事用得着专程屏退左右与朕报告?
“二王妃昨日听闻陛下身体不适甚为挂念,让微臣代为转告,嘱托陛下务必要好好休息,见面之事不用特意放在心上,过些时日再见也是无甚要紧的。”安正则见段蕴不言语,便搬出了王妃来想与她搭话。
段蕴果然接招,却只是极其简单地抛给了他一个字:“嗯。”
“不过王妃明日便要动身去泽荫寺小住,要到下月初才能回府,最近的这几日怕是不能够与陛下相见了。”
段蕴依旧惜字如金,然这会儿到底是多说了两个字,“知道了。”
安正则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有些紧张,本来准备好要说的话眼下全忘了个干净,倒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有些犯难,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话题继续下去,而他不开口段蕴便也不张嘴,清和殿内一片寂静。
“李夕恒要回明安的那件事,岭北那边是昨日上报给你的,为何昨日不报?”
竟是段蕴先开口同他说话,她问这话的时候,模样活脱脱便是个小帝王。
昨日?昨日是她生辰,安正则是想着给段蕴放个假,让她与王妃段珊珊等人聚一聚聊聊天。不过谁料因她身体的缘故,白日里竟没能够见上一面,更遑论向她禀告政事。
至于说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那种氛围,是说公事的氛围么?
“微臣念及陛下昨日圣体微恙,加之此事虽重要却并不急于一时,便未曾及时上报。”
回答恭敬而得体,纵是段蕴有意想挑刺也寻不到错处。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清水喝了下去,想想觉得两人之间这般对话委实无趣,便思量着要如何高贵冷艳地赶他出去,而又不显现出自己的刻意疏离与抵触。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段蕴索性便将那喝水的动作放慢,再放慢,之后她放下杯子,旁若无人一般去小几上拿了本《西京杂记》,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翻页,却是一个字都没看在眼里。
安正则见此场景竟也不急,从容走至殿内某处角落地方,整整衣袂,淡定在小桌前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