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除了必须的衣物用具,还有她要看的书籍典故、惯用熏香杯盏,还有奴仆婢女的一应物事,都不能少。家里就她一个主子,她自不能不管起来,薄府中便有些乱糟糟的,幸而,乱了半夜,她便理出了张单子来,递给管事,让他照上面的收拾,有要添的便添进去,也幸而她家人口不多,下面一个庖丁,五个杂役,门子一个,园丁一个,再有几个婢女,也就齐了,相对前世安国公府中动辄数百的奴仆,薄府真称得上家口简单。
到暮笙第二日下衙回来,该收拾的便都收拾好了,她指派了一个老仆看家,其余人,便都随她到离宫去。家仆看来都颇兴奋,对这趟远行都抱了期待,暮笙笑了笑,自去配了清凉解暑的药丸与他们,以免途上染了暑气。
想了想,她又去多配了些药丸,装进青花纹的瓷瓶中,妥善地放到行装里。
待到离京那日,御驾启程之前,暮笙便在众人或好奇或羡慕或深思的目光中行止坦然地上了皇帝的銮舆。
她走入其中,孟脩祎已经在里面坐着里。
銮舆大得很,可在里面自由地活动,坐榻迎枕,几案壶盏,应有尽有,焚着珍贵香料的博山炉,放了冰块供以消暑的鱼藻纹大瓮。
见她进来,孟脩祎只抬了抬眼,便低下头去继续看拿在手中的那道本章。
暮笙也不打扰她,自寻了个坐榻坐下,取出用以消磨时光的书本来看。她拿的是繁叔给她寻来的话本,据闻此书广在坊巷间流传,里面描绘了人人都喜读的凄美故事,过程自然是少不了各种高、潮迭起,起承转合。倒是个打发时光的好物事。
暮笙翻开封页,一面一面的看起来,看了几页,她不禁在心中婉婉地叹息了一声,真是怕什么就会碰上什么。这书不仅说的凄美爱情,还是一名赶考的书生与吸收日月精华生长的柳树精的凄美爱情。也不知结局是喜是悲,不过这种脉络的故事,多数是以悲剧结尾。
若一人一妖始终相爱,那必会被世人分隔。可怜一点,柳树精说不定还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好一点,也是分离两地再不相见。若是两人不相爱,按照痴情总是被辜负的定律,书生多半要在高中状元后变心,被一个宰相家的千金看上,书生“迫于无奈”与她喜结连理,倒霉一点,书生兴许担心曾与柳树精有过的那一段耽误他的仕途,想方设法的请得道高人将其打得魂飞魄散,稍微好一点,也就是柳树精黯然离去,从此再也不会爱了,书生则妻贤子孝,加官进爵。
真是怎么想都让人沮丧得不得了。
暮笙没怎么看这种话本,但她曾陪母亲看过不少话本改编的戏曲。那时不过感叹可惜一句,现在轮到自己有了离奇诡异的经历后,便是满满的不甘了,妖也有情,也是值得被怜惜珍视,她们不过是喜欢了一个凡人,又不会去害人,凭什么就要落一个或魂飞魄散或永世孤寂的结局。
她白嫩的手指紧紧捏着那本书,想着想着,就想的更深入了。说来说去,是没遇到一个良人,看过的戏曲中,书生不是薄情便是软弱,不是冷酷便是无能,他们弱不禁风的小肩膀不足以承载那种另类的爱情。
真是的,那些美艳妩媚的妖精们的运气也委实糟糕了点,眼神也不好,识人不明。
其实,说到底,是世人的目光。编撰这些话本的人下意识地便以为,人与妖是无法结合的。哪怕观赏这台戏的人再是可惜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他们的内心都是倾向于人与妖分离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深入人心的观念。
暮笙越想越远,冷不丁便听得耳旁有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你看的什么?”
☆、第二十六章
原本,她们是各安一隅,相安无事。
不过,当孟脩祎看完一本奏疏,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对面那人竟对着一本看来就不怎么精彩的话本发起呆。那张玉雪白净的小脸满是严肃,嫣红的小嘴抿得紧紧的,就似在与谁较真,纤细莹白的小手牢牢地抓着书,整个人都沉在一种极为入神的思索之中。
孟脩祎不禁就很奇怪,她手中的话本,她没看过。她自小就忙得很,起先是忙着生存,后面是忙着反击,再后就是争权夺势,是断断抽不出闲暇来看这种用来寄托少女旖旎闺思亦或用作解闷儿的话本的。不过,她倒是听人讲过。阿琳眼睛好的时候就喜欢看。那时候,阿舒与阿琳相依为命,而她孤军奋战,都是为那些狼子野心的庶兄庶弟所折rǔ,自然很能感同身受,说到一处去。她与阿舒一起谋划着如何一劳永逸,阿琳便喜欢缠着她们,偶尔同她说说那些话本上的离奇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