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脩祎随和地笑道:“这位先生水准不错。”
暮笙只得干笑一声,她也知道这说法有些牵强,她能写出这样的策论,是经数位当世大儒一同教导数年的结果,岂是一位小小的学塾先生便能教的出来的。然而,陛下早将薄暮笙的来龙去脉查的清清楚楚,与其编一个会被一眼戳穿的奇遇,不如直接将薄暮笙的经历截出一段来说,倒显得真实。
孟脩祎却仿佛半点都不曾看出不对一般,赞叹道:“卿果大才。朕听闻,令尊生前看管卿颇严,卿自幼埋头医药,方能有今日成就,不知又是如何寻到间隙,来学这满篇经纶律典?”她说着还点了点那篇可怜的策论。
暮笙来前便知必有这些询问,不过她也不知如何应答,干脆便厚着脸皮道:“大约是臣天赋异禀。”
暮笙咬着牙说完,便听得一声轻啧,而后,一根纤长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挑起。她被迫对上了陛下那双饱含不屑的眼眸:“就你?还天赋异禀?”
那声音之中,满是嘲讽。
暮笙也与她倔上了,坚定地与她对视:“正是,臣非但天赋异禀,还天资卓绝。”
真是个顽固的女子。孟脩祎并没有生气,正如暮笙所想,她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除了天赋异禀,似乎真没别的理由能说明了。
看着这理直气壮的女子,孟脩祎不禁笑了,也不再与她为难。
抵着她下颔的手指抽回,暮笙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秀美的面容顿时灵动起来。孟脩祎看着,轻轻摇了摇头,分明长得如清莲一般素雅,这性子简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她道:“行了,你退下吧。”外头那么冷,再晚一些便更是寒意刺骨了。
暮笙有些迟疑:“那,那……”陛下还没回复她。
孟脩祎见她还不肯走,不禁挑了下眉:“怎么?还不走?莫非你不但想为朕排忧解难,还想留下为朕侍寝?”
☆、第十八章
殿外寒风凛凛,殿内暖意融融。
君王的话语一落下,暮笙的脸立即涨得通红。若是旁人来说这玩笑话倒罢了,偏是陛下。暮笙窘迫不已,结结巴巴道:“臣、臣告退。”也不惦记着旁的了,一副恨不能马上遁走的模样。
孟脩祎一笑,摆了摆手,自拿起那纸策论再看。
暮笙依依不舍地退出去了。胆战心惊的,也不知陛下要她不要,若是不要,不知还要等多久了。
她忧心忡忡地回了太医署,睡得都不大好。她似乎太过激动了,都是女子,寻常人听陛下一句侍寝的玩笑之语,多半也只粉面微红,哪会如她这般紧张得舌头都不听使唤,显得她很心虚,就如被人戳中了心事。也不知陛下会不会怀疑。
她那个人,怀疑多半也不会让人知晓的。
暮笙翻着身,很是紧张着,生怕她内心当中一些不可言说的内容被陛下看穿了,同时又藏了不知名的期待。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然而,自重生之后,她的期待便日复一日地堆积、沉重。
夜渐深,暮笙终于将睡意抛向虚空,意识迷糊起来,就在即将入睡的那一刻,她期待被陛下另眼相待,这一羞于启齿的念头如绚烂的流星一般,从她脑海当中划过。
睡梦之中,她又回到数年前那日,景宸二十一年的夏日,她走投无路之后,跪在孟脩祎的面前,恳请她救外祖父与舅舅们一命。她本以为,她曾救过她一命,即便拒绝,也不会让她太过难堪才是。
梦中画面飞快的转过。她蜷缩成一团,躺在东宫那宽大柔软的榻上,她的身躯,不着寸缕,细如凝脂的胸口布满红痕。那素净的被单上,有一滩刺目的血迹。她并未哭泣,亦不曾颤抖。这一场欢爱并非她所愿,但,若是唯有如此,才能救外祖父一家,她是愿意献出自己的贞洁的。
外祖父与舅舅们以意图篡逆之罪下狱,龙颜震怒,百官无有敢出声者,若是罪名落实,狄家的男丁,成年者将于午门问斩,女眷将会流放九边,充作军妓,毫无尊严可言。
相比这些灭顶苦难,她所受委实不算什么。
她不曾怨恨她以这种近乎逼迫的交换夺去她的贞洁,也无法不产生丝毫隔膜。陛下在她心中,无可避免的落下一个极不君子的印象。
之后,无论陛下如何细腻体贴,她俱无动于衷。对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她的心底,是鄙夷的,不论她是在宫廷的角落当中无人理会的五殿下,还是一日之间炙手可热的太女,抑或君临天下的大晋之主,她都万分鄙夷她卑劣低下的人品。
黑夜在浑噩之中过去。
暮笙坐起身,外面冰冷的空气便飞快地涌入她温暖的被窝当中。寒意包裹了她露在外面的身子,暮笙不由打了个寒战,顿时睡意全消。她拢了拢被角,默默坐了一会儿,而后起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