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他们根本没有交谈。后来他们又见了几次面,依然连个招呼也不打。那天葵长官把他叫去,告诉他接下来一个月墨北微会住在他家里,让他多留心。陆清雅当时惊讶不已,奈何长官的命令不能违抗,他也只能接受。近距离接触墨北微后,他不由得感觉墨北微是专门为了挑战他的认知才出现的。——做女人做到墨北微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了!陆清雅有时候会这么想。但是……陆清雅看着半睡半醒的墨北微,微微敛眸,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从他的眼底浮起。“在这里睡着,伤风的话,我不会给你付医药费。”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有着司空见惯的讥诮。墨北微给了陆清雅一个白眼。过了会儿,红秀丽拿着醒酒药回来了,墨北微吃了药,过了会儿,自觉困顿的症状好了一些,就去帮忙抄录。三人忙了一整天后,红秀丽邀请墨北微和陆清雅一起去家里吃饭。陆清雅欣然同意。于是,三人结伴同行,顺路走过菜场,到了红府。面对红府破破烂烂的围墙和好像一拍就会掉下来的大门,墨北微和陆清雅同时楞了。红秀丽不好意思地道歉,上前开门,门一推开就是扑簌簌一阵灰尘掉落。“请进吧!”她将两人迎进门,对屋内扬声喊道,“父亲大人,静兰,我回来了!客人也来了哦!”很快,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青年有着相当出众的容貌,朴素的服装也掩盖不了他的魅力,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温柔地说:“小姐,你回来了。”“欢迎两位造访。”青年微笑着对两人行礼,“在下茈静兰。小姐说过今天你们会来,老爷也提前回来了。”“北微,清雅,你们先过去吧,我去做饭。”红秀丽冲两人挥挥手,奔向厨房。陆清雅感觉到青年对他有股敌意,不禁笑得更加温和,“在下陆清雅,今天叨扰了。”墨北微过了会儿才开口,“我是墨北微,很高兴认识你。”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过多地流连在对方佩戴的长剑上。——进门她就发现了,这里有什么在和[宝具]共鸣!现在她完全肯定共鸣的就是那柄剑!虽然她很快就压下了共鸣,但是,青年似乎也有所察觉,审视的目光游移不断。“两位请随我来。”茈静兰伸出手在前引路,走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墨姑娘似乎对在下的剑很有兴趣?”果然被发现了!墨北微定了定心神,“我也是用剑的,所以会习惯地注意……”“原来如此。”茈静兰笑了笑,“女子习剑,真是少见呢。难怪姑娘盯着在下的剑看了好一会儿,这是圣上钦赐的宝剑。”“今上赐的剑?”墨北微这才想起了之前看过的资料,当时红秀丽担任茶州州牧,茈静兰被破格提拔为专属武官,权力凌驾于州将军之上,当时今上赐给他的宝剑是……用同一块矿石打造的双剑之一的——“干将?”“正是干将。”茈静兰回头看了墨北微一眼,清浅的眸色有着深湛到无法解释的部分,“当时圣上赐剑的事情也传的沸沸扬扬,墨姑娘没有听说吗?”陆清雅不由得心神一振,对眼前的青年立刻高看了几分,正想开口,身旁的人却已经回答了。“我知道这件事,但是,”墨北微望着对方,眨了眨眼睛,坦然地笑着说,“我不太擅长记人名,一时间没想起来获赐的武官名字是什么。”陆清雅一时间差点笑了出来,连忙掩饰过去。若是其他人这么说,陆清雅或许会认为这是刻意的轻视和嘲讽,但是墨北微这么说,他毫不怀疑,这家伙九成是真的没想起来,正因如此他才更想笑。茈静兰的笑容只僵了一瞬就恢复了。“墨姑娘真是直爽。”墨北微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出于礼貌还是说了一句“谢谢夸奖”。不知怎的,她觉得茈静兰的表情好像又有瞬间的僵硬。红府的主人红邵可端坐在桌前,笑容可掬地等待着客人。女儿前些天告诉自己,她认识了新朋友。之后几乎每天秀丽都会提到陆清雅和墨北微,着重说明了两人有多么聪明,还有最重要的是,他们和她的年龄差不多,陆清雅比她大两岁,墨北微甚至比她还要小两岁!本来对资荫有点不满的,但是,如果都是清雅和北微这样的人,就算通过资荫入朝,也没什么可说的吧。秀丽无意间曾经这样说过。那时候她一脸的羡慕。红邵可想到这里不由得更打起了几分精神。“老爷,客人来了。”茈静兰欠了欠身,站到一旁。红邵可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奇妙的感觉,不禁向着那边看去,登时和一道目光撞上。对方似乎也很惊讶,从那毫不掩饰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除此之外……红邵可握紧了袖中的手。有多久了?多久不曾这样因为武者的直觉涌起危机感,这个女孩——红邵可眯着眼睛笑着,亲切而和蔼,一点也没有“红家”的架子。“欢迎两位,请坐,听说两位非常照顾小女,真是多谢了,请——”他端起一杯茶递了出去。陆清雅恭敬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这是什么味道——!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中药,又苦又涩,这是红家刁难人的方法?!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只喝了一小口,同时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心里多少有些期待。不止是陆清雅,茈静兰也一样注意着墨北微。说实话,邵可大人泡的茶根本就是杀人利器,就连秀丽也不敢喝,他也不想喝那东西……在几人的注视下,墨北微端起了杯子,茶一入口她就狠狠地皱了眉,之后迅速恢复平静的神情,一口气把红邵可亲手泡的“父亲茶”喝完了。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陆清雅和茈静兰几乎同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红邵可难得看到有人喝完了茶还没事,心情大好,不由得笑弯了眉毛,“墨姑娘,再来一杯?”墨北微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小心地把茶杯放到桌上,紧接着转身就往外跑,扶着一棵树咳了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咳法,让人听着就感觉到凄惨。过了会儿,墨北微吐出一大口浓得像墨一样的液体。这还没有结束,墨北微又开始呛咳,吐了几次才站直了身子。几人清楚地看到她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晃,脸色都白了几分。他们的神色登时复杂起来。吐成这样,刚才何必把茶喝完?几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然后他们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论——不但互相之间分歧很大,和事实之间的分歧也很大。过了好一会儿,墨北微走了回来,脚步并不虚浮,但是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她对着红邵可浅浅一鞠躬,“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一说,三人的神情更丰富了。红邵可慈和地笑着,“没关系没关系,墨姑娘没事吧?”墨北微勉强笑笑,坐到旁边,听着几人交谈。那杯是什么东西啊?!难喝得令人发指,要不是怕这个中年人当场发难,她绝对不会硬着头皮把茶喝完——她差点就失手打碎了杯子。墨北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红邵可,心里有了成见,怎么看都觉得他故意装成粗手笨脚的样子,她越发觉得红邵可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北微,秀丽好像需要帮忙,你要不要过去?”一个声音适时打断了墨北微的胡思乱想,她身体一震,回过神来,发现是陆清雅在对她说话。墨北微左右看看,茈静兰已经不见了,红邵可笑眯眯地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