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案官吏一遍遍地捋案情,终于将作案手法写了个清楚,回到了两日失踪这个问题上。
“不知道。”卿如是不吝啬地说了一两点看法,“我猜测过几个可能。”
“比如说,凶手会一些民间流传的较为简单的易容手法,将沈庭劫来,花两日的时间易容,在和陈肆、赵骞独处时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但在这个茶坊内,根本没有必要易容。如果没有火把,纵是青天白日,也伸手不见五指。几人连明摆着的茶柜后面的门都看不清,怎么可能看清凶手的脸?”
更何况,二人根本不认识沈庭。就算在黑暗中有微光能看清一些面目,也属于陌生的程度,他们没法发现尸体和凶手不是同一张脸。
既然没有必要易容,那这位精心布局的人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也比如,凶手要算好有人途径此处的日子。如果凶手在作案后的次日并没有像猎夫这样一个恰巧经过的人,整个手法就会瓦解。”
“有猎夫叫醒他们的好处在于,他们得知获救,便不会管顾门栓到底有没有插好,只是隐约记得头天晚上‘沈庭’插紧了。可若是没有路人叫醒他们,他们自己醒后一定会先检查门栓,保证自己的安全,紧接着就会发现门栓并未插好,再然后就会发现沈庭已死。如此,密室杀人就不成立。”
“凶手把沈庭钓出来之后,很可能无法确定次日清晨究竟会不会有人路过此处,所以延缓了作案时间。直到两日后,凶手已能确定会有一名猎夫经过。”
卿如是说完,月陇西问道,“假设你的这条猜测成立,凶手又如何确定猎夫会经过此处?”
“这正是我疑惑的。”卿如是忽而压低声道,“必须立刻调查清楚,猎夫决定下山赶集的事情是否还有别人知道。”
“按照姑娘的说法,凶手为什么不在猎夫下山的前一晚再将沈庭钓出来,他既然能算好日子,又何必提前约出沈庭?”有经验的官差一眼发现她推理中的破绽,问道。
卿如是点头,“问得好。我认为,是因为钓出沈庭的方法很特别,只能在那个时间点将他钓出来。你们还记得那养鸡的村民说过什么吗?沈庭想要这间茶坊,找人在村里打听过茶坊是否有主的问题。”
“试想,如果他在得知茶坊无主的消息后立即收到一张他的对手传来的纸条,得知他的对手要跟他抢这间茶坊,生性冲动易怒的他会以为这是挑衅,当即按照纸条的指示赴约,不会考虑太多。”
“可如果他在得知茶坊无主的消息后缓一缓情绪,不用缓太久,缓个两天后再得到那张对手递来的纸条,他就不会没头没脑的赴约了。”
“凶手很聪明,懂得利用人的情绪来办事。”卿如是总结道,“所以不能等,凶手必须在他得知茶坊无主的那晚惹怒他并约他出来。”
之后就顺理成章了,凶手迷晕沈庭后无法确定次日会不会有人经过,只好延缓两日再施行计划。
她说完一切,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她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很明显,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的东西。
月陇西凝视她,见她还蹙着眉冥思苦想,不禁道,“有些东西,越是去回忆,越是想不起来。你抓得太牢,反而抓不住。不如松开一些,有了合适的契机,便能想起来了。”
卿如是一怔,随即不再去想。
她有默写《论月》的任务在身,不好多留,一众官差谢过夸过之后就将她送上了马车。这回月陇西亲自送她回府。
奇妙,奇妙,这位眼高于顶的世子爷约她看戏、请她吃饭就算了,还送她回家,节奏是不是有点……卿如是正琢磨着用词,想了半天,嘟囔道,“有点匪夷所思。”
“还好罢。”月陇西听懂了她的只言片语,放下手中的案宗,神情平淡地道,“卿姑娘以长辈的口吻教导我努力存钱开枝散叶,陇西受教,于是送长辈回府有什么不对吗?”
卿如是:“……”你赢了。
他们二人全程再无交流,卿如是回府后便做贼似的溜进了闺房,生怕被卿父卿母发现个好歹来多询问几句,那就麻烦了。
入夜后,卿如是带着默好的三篇文章入了采沧畔,有叶渠的指示,她直接走的暗道,通向上回与他交谈的房间。
叶渠见她来,十分高兴地捧出一本崇文遗作,翻到有折痕的一页,“你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你上回问我的问题,我已有查寻的方向了。”
百年前修复崇文遗作的那个人?
卿如是双眸微亮,低头细看那本书,是书斋里随处可见的一本崇文文集,那一页被叶渠写过不少旁批,最为醒目的是一个字。被朱砂笔圈红的字。
“你看我圈出来的这个‘卿’字。”叶渠兴奋地解释,“修复这本书的人写这个字有个习惯,会在右边多加一个点。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誊抄时溅上去的墨汁,但我比对了好几本书,发现总有那么几篇中,用到‘卿’字,右边都会不自觉地加这一点。字迹能模仿秦卿的簪花小楷,写字的习惯却模仿不了。”
卿如是恍然,赶忙写下一张字条:您是说,这个在“卿”字边加点的习惯就是查寻的切入口?
叶渠点头,拈着胡须笑道,“虽不知是何意,但我总联想到古时名句,‘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旁人笑问’、‘偕老共卿卿’、‘莫将闲事恼卿卿’,许多名画名帖上用到这些诗词时,写‘卿卿’中第二字便会用一点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