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吐着恶薄的刀子,青衣人依旧闭着眼睛,可怨气的火舌便从眼缝中滋滋钻出,烧得整个镜中世界乌烟滚滚,衰老的影子在蓝色的幻丝中做出各种恐怖的表情,形如干涸的骷髅。
“你是我镜中的影子,你便是我……若是……你把我吃了……镜子中的你也会消失……”跑堂儿的脸因极度窒息咽得青里泛乌,口鼻处开始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双眼不停翻白。
“因为我恨你!”青衣人操纵黑手死死扎紧他的气管,黑手右边的掌心中,郁蓝色夜极鸟幻印于流动的黑影中若隐若现。
“你自己胆怯不敢修炼幻法,唯恐引火烧身,施出阴招以海马葡萄纹铜镜子照出我来,使用卑劣手段,一层一层教我修炼幻法。”
“事成后,你只知利用我来帮敛金收财,却不知我身为镜固,自生厌弃,你只知四处花天酒地,却不知我的幻法因为镜子不可再升阶下去。”
“分明你是没个用的废物,却可享用自由自在的无拘之身,分明我的幻技高超,天赋异禀,却只能甘受围困,授人以柄。”
“我不服!”青衣人厉声呵斥,“我一直默默等待时机。”
“结果机会真的伴随天降,你那个临时主子的幻法修为奇高无比,赠予你的水人内涵异常能量。”
“加之水人吞噬的老者身影我已积累数千之余,这些身影追着人后年年月月,受人所缚必也心怀不轨,托你的福,我才能在幽幽众怨的鼎力加持中幻出影臂。”
“等我吃了你后,就以你的血肉塑身,脱离镜中苦海。”
青衣人的眼睛居然缓缓睁开,黑色的影子从他的眼眶,鼻孔,大口内一起喷涌而出。
跑堂儿的挣扎不多时,登时被数道触腕状的黑影扼断咽喉,遂又被青衣人的影臂拖入海马葡萄纹铜镜内,准备蚕食。
眼瞅一切阴谋即将成功。
上官伊吹的环月弯刀与谢墩云的步卅狂刀砯砯齐飞,两道奔如长雷,赫赫生威,一环一直,龙虎相奔。
噗!噗!
劲削去青衣人露于镜外的黑臂。
海马葡萄纹铜镜顿时失去平衡,口中大叫,“谁?有种站出来别藏掖着!”镜面重重倒扣于平地之上,激起漫漫洋洋的土石碎渣。
“你爸爸和你爷爷!”谢墩云拢回自家武器,一时骁狂无比,面露难以抑制的得意,他早恨不得亲手劈了这对儿恶棍,奈何上官伊吹严令,务必保护镜中被吞噬的影子,故此先让恶人自相残杀,好得渔利。
他大刀只能轮得奇猛,一身孔武之力,博弈无度。
青衣人几次企图翻镜起身,都被他狂刀压制。
上官伊吹善用巧力,处处于漏洞处补刀,提手挥阙时,不忘对谢墩云谆谆告诫,“乖儿子,好好使劲儿,等回鲤锦门记你头功。”
谢墩云才想起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大声道,“下次老子一定说他有俩爹!看你怎么给老子挖坑!”
戚九与东佛倒闲,大人并不让他俩跟着嫌弃会拖后腿,反命二人务必保护老郎君的青春肉体。
戚九只得摧动掌内银碎,背后摇一摇孔雀开屏,幻织出近二百条通天猿长臂,观音菩萨化身一面扇开,追在小屁孩儿们的后面,一手捉一只赤精光滑的小泥鳅,不多时便吊起十来个良莠不齐的来。
东佛可没他那么好命,老狗熊掰玉米,胳膊下夹两个,又掉一地。气喘吁吁甚不得好,便朝战得炽火烧朝天的谢墩云叫骂,“你个谢老痞子!分明不准备叫俺出手的,为什么还叫俺提前装备弩机!”
气不过,单手抄起精钢鳩虓弩机,瞄准镜背漫射一击。
几十短针似的弩箭泼洒如线,咻咻咻咻弹向青衣人面前。
他那双黑影形成的尖爪堪堪形成,即被打散,不由怒从心头起,七窍生出七条黑烟,烟中裹着阴厉哀绝的影子,各个张牙舞爪攀爬而起。
一挺利爪,将整个海马葡萄纹铜镜撑了起来,异怪之状形如巨蟹,背以为盾三触鼎立,另外四条便成为最有利的攻击武器,横扫千军。地面一切草木齐根劈断,扬得迷迷茫茫的沙帐遮蔽人眼。
上官伊吹与谢墩云顷刻陷入苦战,双眼被满满沙碎击打不停,冷不丁便受黑影突袭,啸叫的影声与闹耳的破裂声齐喑齐鸣,恍惚人间炼狱。
戚九见状不妙,展袖一呼,呵气成云,百余长臂腾飞而出,擦着斜飞的断树与癫狂的利爪,待抵达海马葡萄纹铜镜镜沿时,已然残剩二十条。
二十条手臂攒足力量,戚九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足间绷力转腰一扭,将三人高的沉重铜镜掀翻于地,死死彻压于地上。
风烟顺势稀减,目帘开阔处,便见青衣人随着铜镜仰在地面,他虽才得了可探出镜面的双臂,毕竟初生,使不得十成力气,一时间难以翻转,只得摧动夜极鸟幻印加持,境界内的全部影子尽数不留,驱赶至镜外合成一尊巨大无疑的人体立像。
正是青衣人本尊。
他伺机窃噬了跑堂儿的影子,与其融二为一。
自此,影子有了影子,便是活生生的人。
青衣人挥袖而笑,“你们这些长腿的欺负我这没有手的,等我攀爬而起践踏你们的尸体,便立于永生不朽之地。”
不等他仰首慨笑,上官伊吹的环月弯刀悄然换作玉屏笛,惊鸟护花二铃仿佛嗅到了中阶筑幻师骁狂之气,互相碰缠,泠泠淙淙地发出催促地激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