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吩咐,大约查找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个姓张的狱卒依稀记得,鸣州狱十年前确实收监过称为老聋子的囚徒,不过老聋子监期已满,早放出去的,是死是活无从知晓。
最可惜的是,三年前乌木苏沙漠沙暴肆虐,收录监圜招名册的库房被风暴倾袭,坍塌一角,吹走许多重要名册,故此当时的掌管狱司崔大人被降职查办,替换了现今的史大人。
鸣州狱乃北周三大监圜之一,羁押过的囚徒人数众多而杂,只因女帝需要人手来治理乌木苏沙漠的侵蚀,故而国内许多重犯羁押此狱,均需要日日出工,在沙漠边界广泛种植耐旱植被,可谓洗心革面。
上官伊吹凝眉深思,没有招名册的详细记录,根本不能寻找老聋子的来去,更无法确切掌握咒碑与犀牛衔杯纹银壶的出处。
他留心观察过鸣州狱的整体构造,堪称囹圄之地,牢不可破,怎么会轻易被风暴拖垮,其中定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
上官伊吹再无为难,润亮的眸子扫过史狱司的脸颊,史狱司的脸唰得酱了一层薄红,又瞧瞧张姓狱卒的脸颊,他倒是挺正常的反应,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一眼也不曾看来。
遂给戚九递个眼色,戚九旋即跟在他身后,上官伊吹朝张姓狱卒最后问道,“你可记得那老聋子大约是多少岁数?”
“应该五十出头。”
又问,“你还记得老聋子何时期满放出?”
张姓狱吏答道,“夔元九年间离开。”
“很好,”上官伊吹满意地点点头,“难怪你记得如此清楚,也就才三年前的事情,搁在谁心里也忘不掉的。”
又淡笑着朝向面红耳赤的史狱司,史狱司大约三十几岁年纪,正值壮年,脸上横肉渐生,呈油腻状,不失威严的黑眸,与上官伊吹咄咄睇人的目光交织后,闪烁不能抽离。
上官伊吹笑,“我也就随便问问,既然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说明东佛并未骗我。”
又道,“史狱司又是何时到任鸣州狱的?面孔挺生,朝堂里不曾见过。”掏出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套,仔细戴在手上。
史狱司出身官宦世家,仕途寥寥数载,上任便是狱司的肥差,今日初见鲤锦门的翎首,但是上官伊吹艳名在外,耳边早听得快结了茧子。
人道是:花鲤鱼,艳池俏,芙蓉面,金鳞皮,翡翠骨里藏真珠,玲珑心思多一窍,花鲤鱼,艳池弋,唇带劓,尾带刖,鬐鬣摇如汲人血,妄溺赤水增一辜,是个艳极阴极的人物。
可窥着对方面润谐睦,和颜悦色,史狱司不由心旌微荡,道,“亦是夔元九年时候。”
上官伊吹哦了一声,难怪……整身遮挡戚九的目光,猛地一拳捣在史狱司又高又挺的鼻梁上,瞬时血花淋溅,鼻梁尽断。
史狱司捂着喷血的鼻子,口内断不敢发出凄惨叫声,两眼眼角不断渗血,惶恐不安地盯来,怎么说得好好的,偏被狠打了呢?
张姓狱卒脸上被温热的血汁一溅,挺直的腰板不由自主得弯向上官伊吹。
上官伊吹依旧挡着戚九,不让他靠前,慢慢招手,对张姓狱卒道,“你记性这么好,再忆一忆,那老聋子是史大人到任前离开,还是之后。”
“之后,之后,绝对之后。”张姓狱卒连连确认,他在狱中对犯人严施刑法,可是一拳将人脸捣碎的手段,可从未有过。
上官伊吹揪掉手套,扔在地上,“扶着你家大人,好生治一治脸,确保他以后目不斜视,脸不呈红。”
史狱司这才明晓自己犯了上官伊吹的忌讳,不该死盯着他的脸看,被打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上官伊吹拍拍微怔的戚九,侧头示意他离开,戚九边跟着边回首,史狱司捧着脸,在狱卒的搀扶下,嗷嗷惨呼。
心想大人真厉害,想咬谁就咬谁,想捣谁就捣谁,不禁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忐忑追随许久,上官伊吹已然登上鸣州狱最高的“瞻漠台”,北望远眺,乌木苏沙漠辽阔无际,除却炎炎沙风鸣起的雄浑之歌,更多的应是对生命有限的追溯与思索。
近处,一条绿色盎然的植带横贯东西,明显阻隔着沙漠无情的侵蚀吞没,守卫疆土的安危。
林中佝偻的囚徒身影渺小如豆,已不能看得清楚,只觉得浩瀚工程中理应给这些人积一分功德,哪怕他们曾做过极恶的坏事。
上官伊吹深深呼吸一口大漠干燥的空气,伸手指向沙漠的某一个角落。
“阿鸠!你看!”仿佛真有什么人,会从他手指的方向出现。
戚九迷起眼睛细看,茫茫沙海如翻滚的金色麦浪,无处不透显出苍凉与绝望。
“大人,什么都没有。”
“我说有就有!”上官伊吹攥住戚九的手,一带入怀,将人紧紧拥在身前。
“那个地方有我终生难忘的记忆,”戚九感觉他喉头滚动,眼睛不觉再盯向沙海中央。
可惜你的记忆不会再出现在那里了。上官伊吹幽幽想着,不觉吟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伏头细细闻一下戚九发丝间的气息,痒极又懒散。
……
怀里的绿衣小子明显一颤,“大人,那您为什么要打那史狱司,你们同属幕僚,万一传至女帝耳中,会否惩罚于你”
戚九的关心令他欣喜,上官伊吹璀璨一笑,“我打他是给他重生的机会,亦是种警告,料他也不敢随便拟折子告我是非。”很有种悍匪霸道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