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忽觉恍惚,那么多城市郊野的布局,只为一个人的阳寿,但到头来,依旧是病重卧床,反倒不如饲养的鬼。胖子看出他心中不少感触,道:&ldo;人和鬼都想拼命留在世上,其实是无比正常之事。可惜万物没有长久之日,终归化为尘土。&rdo;
人死而无归者,曰鬼,就是不愿离世的产物。吴邪一面想着,突然发觉自己身子一轻,晕眩中仿佛要被什么拽了去。他的原身已无阴魂侵扰,这游荡在外的一条命魂也将归位。他来不及再说什么,忙道:&ldo;胖子,帮我给小哥留个话。&rdo;
然而,吴邪没有交代的时间,便糊里糊涂地散去,顺着天脉地流,回到千里之外的体内。
待到他在病房中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窗外的晨光照射进来,感觉做了一场梦。
吴邪坐在医生面前,一只耳朵听医生的诊断,另一只耳朵听爸妈的叮嘱。左边是&ldo;并无大碍,即日出院&rdo;,另一边是&ldo;注意休息,免得劳累晕倒&rdo;,中间是自己的手机,充电开机后回复消息向单位解释。
一心三用,吴邪刚活过来就感到了活着的繁琐。他脑海中仍回放着&ldo;梦中&rdo;的画面,手腕处系着相连的丝线,水下矿场锁着无数魂,黑金刀挡住天降雷火,岸上无数鬼影摇晃,电闪雷鸣之时接了一个吻……吴邪忍不住心想,张起灵现在去了哪里?瞄了眼病房外,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不可能真的是梦,吴邪告诉自己。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牢牢扎根在记忆里,这些扎下的根须越来越密集,就拉起了一道无形的联系。
等到他终于回到家,发现那个人就站在楼下。
张起灵带吴邪绕过几栋居民住楼,来到边上的一块荒地。非常小的一块地方,杂草丛生,边边角角上不知谁家种了菜。
张起灵淡淡道:&ldo;张家祠堂的灵牌,我埋在了这里。&rdo;
原来那天是埋在了这地方,吴邪心说,这么偏僻,鬼都找不到。不由得又心疼张家的祖辈,长眠后就和一拨长势喜人的小白菜为伴。但凭张起灵个人的情况,已没有更好的供奉选择。他连自个儿都漂泊不定,肯认下这些祖宗很不错了。
&ldo;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rdo;张起灵道:&ldo;从小到大做这一行,也与阳间的人少有接触。&rdo;
吴邪忽然想起胖子那番话,一个人活着是很纯粹的,每天和不同的人见面,就留下了存在的痕迹,证明这个人和世界紧密相连。但是这个准则一旦放到张起灵身上,就变得模糊起来。严格意义上,他并不完全和阳间相连。
张起灵望向埋葬家族灵牌的方向,道:&ldo;我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联系,如果有一天消失了,也没人发现。&rdo;
吴邪看着他的侧脸,多年前张起灵还是少年时,沉默的眼神里就一直藏着这样的东西。吴邪心中一动,道:&ldo;你和世间也是有联系的,没有那么夸张,至少我会发现。&rdo;
第38章
&ldo;毕竟咱俩都不是那玩意儿,还在阳世里。&rdo;吴邪笑了笑,&ldo;只要我一天活着,这种联系就存在。&rdo;
因为张起灵接触了太多不正常的生死,很多人经历一次便足以受到打击,当这个次数累加到一定程度,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正常的人生,不应该经历那么多与生命和天性的背道而驰。诚然,这些是张起灵想说的,可是另一种可能性又破土而出了。
&ldo;住过来吧。&rdo;吴邪说得无比自然。
本来吴邪觉得,既然达成一致,正式长期入住,不说张灯结彩,至少形式上得有些不同。岂料那家伙的行李一如既往地少之又少,绝对意义上的拎包入户。他身边竟然真的只有这么些东西,吴邪心道,就算加上土里埋的那些灵牌,个人物品也显得太简朴了。
才刚刚回家歇上一口气,很快就要面对闯下的&ldo;祸&rdo;,如胖子所说,好似迎来了第二个中元祭。魂器毁后,相当于毁了驱动核心,与之相连的通路尽数滞塞。冲天乱魂透街角,满城尽是亡命客。
这种时刻,全市最清静的世外桃源,大概只有家中。张起灵在周围转了半个夜晚,好像门口扫雪一样将家附近的东西驱散,辟出方圆五百米的安全区。
很快,胖子躲来了吴邪家的窗外,不堪其扰地掏掏耳朵,表示在外头的空调机上暂住几天。那些吵吵嚷嚷的鬼魂本是被收了去的,现在放出来后,没有太多为非作歹的风险,需得让阳间本身去调理个十天半月。
吴邪泡了杯茶,捧着杯子坐在窗前和胖子说话,解释了一下那天他们顶着雷电做了些什么。&ldo;你的神通现在能打开吗,看一下裘德考那个疗养院的情况?&rdo;吴邪问。
&ldo;在弄后事,他早该去了。&rdo;胖子轻描淡写道:&ldo;你说他有个什么小鬼?与他缔约的小鬼也该是同样下场。即使你们没有搞这通破坏,他也是生不如死。&rdo;
吴邪后背往墙边一靠,想起遇见的无数奇异魂魄,有些于心不忍,又觉得不可思议。&ldo;我还是没想明白,一个外国人怎么会想到使用那些途径。不仅仅是那些法子本身难以理解,还包括他是如何接触到的。他总不会无师自通?&rdo;
&ldo;世界上了解这些的,不是只有小哥。把这些经营成行业体系的,也不是只有他的家族。&rdo;胖子缓缓说:&ldo;在我刚离开肉身那会儿,遇见过一个人,自称是东南亚的华裔道士。他说,他们把自己的行当称为&lso;走无常&rso;,无常的、人们不能接受的,都要靠他们走一走、趟一趟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