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屯第一座矿办公楼投入使用的时候,矿井也要投产移交,这时的辛屯已经跟建井队五年前刚来时发生巨大的变化。
原来大片平整的麦子地上,树立着三十多米高、六柱后撑式的钢制主井井架,几十米外是水泥修的六层楼高的副井井楼,连着高耸威武的煤仓,标志着这不是一座旧时的小煤窑,而是一座较大的现代煤矿企业。
二十多年后,从济南往南的鲁西南平原上矗立起几十座更加现代化的矿井,主井已经改良成水泥井筒,魏广忠考察过不少,却一直得意辛屯那个时代常见的钢铁井架,“看!这才像个煤矿的样子,钢制的,多像个爷儿们!看看现在的主井,都是水泥的井楼,太娘儿们!”。
从矿区到北楼家属生活区的路上也多出了一些房子,都是一些地方和矿上生活配套的单位,北面的家属楼离矿区最远,在整个矿区的最北面。出了北楼,往南过了学校是两间房的供销社,供销社不归辛屯管,是南滩公社在辛屯建的,在这里与往东到南滩公社和善国县的公路形成一个十字路口,往西走是到陶村黄杨村泗湖的土路,往东到南滩的路已经修成柏油路面,而矿里南北的路面仍然是石子路。
十字路口再往南继续走,还有邮电所、储蓄所、小医务所和一个接待站,过了接待站再往前走上一里路才到矿门口。
矿里面,除了离井口不远建了一座二层的主办公楼以外,紧挨办公楼西北边,又建了砖瓦的食堂和六幢三层楼的集体宿舍。五年前魏广忠带着建井队来到辛屯的时候所有这些都不存在,只是一片平整的麦地和辛屯庄,现在辛屯井口周边几里范围内的农田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刘西煤田第一个煤井--辛屯矿井。
然而,魏广忠这时却要带着建井队暂时迁到磊城,准备下一个矿的建井,邱莉萍怀孕已经半年多,一家人在等着家里第六个孩子的诞生,她来到辛屯快一年了已经熟悉了周边的环境,不太想跟着魏广忠继续调动。
魏广忠想着说不定过一两年又会在玉楼再建新井,就在辛屯的南面十里开外,如果定了那里,玉楼那边的学校又得几年后才能建好,家里还不如不搬,他在玉楼建井的时候可以当天来回,就决定只有他一个人跟着建井队走,全家人暂时留在辛屯。
为了让魏晓亮能回来上学,邱莉萍专门在春节前与全家人一起跟着回了一次魏广忠临沂老家。魏晓亮在暑假的时候终于又转回到辛屯学校,虽然有邱莉萍母亲帮着带孩子,但家里的孩子太多邱莉萍又怀孕了,魏晓丽年龄小就没跟着回来。
魏晓亮在老家快一年时间黑了不少高了不少,回到辛屯再见到邱莉萍的时候,也能跟着晓辉一样喊妈了,但话也不多两眼从不正眼再看邱莉萍,她眼前学生的事也多家里的孩子也多,已经没有心力关注魏晓亮多一些,她也准备在新学年开始的时候跟李校长说,调一个年级,不再带魏晓亮,以减少母子间在学校里的尴尬。
辛屯的第一任矿长齐天亮是从贺庄矿副矿长的位置调过来,书记岳恒国是原来蔡园矿的书记,三个采煤队和三个掘进队都是从刘园矿务局东面矿区的刘园、贺庄、蔡园等几个矿调过来的,主要科室的骨干大多都是东部矿区调过来。
周树海也没有跟着建井队到磊城,建井队在征求工人意见的时候,他又写信给二哥,问一下张大善人的意见,回的话是原地发展,不要再调动了,以后一直就在辛屯干,他先是在地面土建队上干了一段时间,后面报名下井被分到了采煤二队。
周树海下了一辈子的井,辛屯井口的每一铁门每一步台阶和罐笼里面的各个位置,在井筒中不同位置的灯光,他都完全滥熟于心,但他却牢牢记得第一次下井时心咚咚直跳的感觉。
他跟着工友们一起在副井口的罐笼前排队,看着罐笼缓缓从井下升起,咣地一声停下来,笼门打开,十几个下班的人一脸木然地涌出来,一伙人鱼贯进入罐笼。咣地一声,脚下一震,心里一悬,整个地面缓缓向上升起,罐笼里只剩下笼顶惨惨的微弱灯光在轰隆隆的声音中无边地下坠,一会后耳朵里开始响了起来,可他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喘气和心跳的声音,站在旁边那时的师傅孟庆堂拍了一下他肩膀,“别怕,再来第二回就没事了”。但他那时就是感觉那个降落无边无沿,仿佛到了人世的尽头,正在狐疑的时候,外面一亮,脚下又一震,咣地一声,罐笼到井底了。
笼门再打开,他随着大家伙一起出了罐笼,跟着师傅走了一段时间大巷,又拐到生产巷中,中间有十多米要完全弓着腰半爬过去,到了回采工作面上,除了矿灯上的光亮之外,四周漆黑一片,师傅拿起钻机,说你已经在地面上学会用钻机了,现在你来辅助我打眼。
确实像师傅说的,下了几次井之后,周树海再也没了刚开始的慌张,二十多年后他躺在省人民医院病床上闲时曾经算计过,从他开始下井到他住到省医院时总共下了虽没有上万次井,但大差不离也有六七千次。在井下,他经历过在一米五高的工作面里一干干一个月时间,进到里面就一直半跪着干;也经历过穿越将近一米深的稀煤区,满靴子里全是煤浆和满脚炭渣炭块;更经历过一起下井的工友一下子就被埋在一米外的身边,以及自己与工友们躺在黑暗中十多天,没吃没喝,没有任何希望地等待救援。
但在刚下井的那段日子里,他满心欢喜,每天高兴地算计着每一次下井可以有四毛五的下井费,离转成正式工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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