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就不明白了,我拜不拜佛与你有何干系?你……”
“碎珠,”须菩提在这一刻打断呂珠的诋毁与嘲笑,神色平静,“你是否记得孙秀所佩之青霜剑,乃是由何人所赠?”
笑容,僵滞在呂珠的唇边。
明明很痛恨孙秀,明明很惧怕青霜剑,偏偏在这一刹怎么都想不起孙秀的青霜剑究竟从何而来。
须菩提再道:“孙秀之死,你又是否记得?”
这一题,呂珠总算可以作出回答,脸色一凛,咬牙切齿:“我当然记得!绿珠死后,我假扮成绿珠,诱使孙秀的行舟驶入通天河。孙秀他色令智昏,为了寻我踪迹而纵身跳入湖中,就这样,青霜剑深陷于通天湖底污泥之中整整三百年。再之后,我又假扮成绿珠,再诱孙秀孤身前往中书省,令他被攻杀于中书省。”
须菩提颔首:“那你是否记得孙秀濒死前之遗言?当你变作牛头马面混入酆都鬼城,在忘川河畔见到绿珠,又记不记得绿珠对你说过些什么?”
“我……”呂珠被问得无言以对,皓齿咬住嘴唇,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须菩提知她心绪不宁,缓缓道:“你不记得之旧事,我可逐一告知你——孙秀所佩之青霜剑,是由绿珠所赠。”
“至于孙秀临死之遗言,你且听仔细——【世人以我贪恋绿珠姿色偏又背弃石崇而非议我见色起异贪残污秽,又以我出身寒门偏又得王孙贵胄重用而非议我长袖善舞玩弄权术。盖人一生,犹如蚍蜉在世,又犹如白驹过隙,上贵帝王,下穷匹庶,无不追求功名利禄。我孙俊忠一生,追名逐利,建功不多,树敌不少,无惧于被后代史官诟病为‘真小人’,仅痛恨史官之春秋笔法,令天下子民视而不见我爱慕绿珠之拳拳真心、亦令天下子民视而不见我仅凭一己之力助司马伦称帝之耿耿忠心!汝等庸俗之人,尽可诋我毁我,尽可污我蔑我。他日,自有大智慧者,知我,懂我。】
一段冗长的遗言听下来,呂珠目瞪口呆。
“至于绿珠在忘川河畔对你所说之内容……”须菩提忽然停住,面上有了一丝迟疑,“你还想听么?”
呂珠张了张嘴,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实在是难以相信孙秀的青霜剑是由绿珠所赠,同样的,也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一段气势磅礴的临死宣言出自于卑鄙无耻的孙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呂珠咬着唇,目光灼灼瞪向须菩提,见他神色是一贯的平静,瞧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莫名的,一股怒火直冲心头:“不听!”
她的倔脾气,在这一刻也上来了,强词夺理道:“须菩提,你先是唬弄我记不得过去之事,接着又装模作样考问我几个细末琐事,西晋轮回至今已有三百年,我纵使拥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记住三百年时间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当然,就算我记忆残破不全,也无法肯定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须菩提不语,端视着呂珠那一张被仇恨蒙蔽而微微扭曲的脸庞。陌生的女子容颜,陌生的目光,早就没有了昔日在南海出世之时的天真无邪,也没有了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她和他,随时光流转,越来越疏远。
“珠儿,”须菩提嗓音低沉的唤她,长长的叹息,“你这般偏执,会害了你自己。”
呂珠柳眉倒竖:“我乐意……”
挑衅之词,猝的止住于须菩提的大手抚上她脑后的青丝,轻轻的摩挲一会儿,停留在头顶天灵盖。
呂珠吓了一大跳,唇色尽失,误以为一贯好说话的须菩提被她逼急、且在这一刻对她起了杀心。
然而,刚一抬眸,对上须菩提的双眼,他的目光仍是那般的平静,仍是那般的坚定又透着一丝悲悯。
呂珠登时松了一口气,本能的缩了缩脖子,惊魂未定道:“你想干嘛?”
回复她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卍”字从须菩提的手掌浮出,打入她的体内。
卍,无量功德,吉祥功德。
“你!”呂珠又惊又气,眼睛瞪大如铜铃,急火攻心之下口不择言道,“你怎么能这样!不能好好说话么?为什么要封住我?!”
听见她又羞又恼的抱怨,须菩提收回手,破颜微微一笑——
刹那,阵阵香气萦绕鼻端,七彩祥云翩然而至,千万道金色佛光从云朵之中迸出,须菩提的身姿亦在弹指一瞬息回归到虚空。
金光收拢,祥云隐没,无量善佛消失不见。
呂珠愕然的站在原地。
居然……居然匿了?
呂珠彼时气得要死,抬手欲拔下发簪,伸手一摸才知三千乌丝早就散乱在脑后,一想到那只手停留在头顶时的温暖温度,呂珠愈发气得不能自己,脸色绯红如血,一手指天,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