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的,论什么琴?她不睡觉倒没什么,但春院的其他人要睡觉呀!“太晚了,恐怕不太好吧?”丽娘抽回手,转身,很客气地婉拒,指望顾家表妹能知难而退。然,有的人打定了主意。已经抱定了有困难也要强上的决心,又怎么肯因她一句话就退缩?“没事的,过年过节的,大家都睡得比较晚,多玩一会儿不打紧。”顾雨菲这话说得温柔客气,暗地里却咬了咬牙。暗想:我主动对你示好是看得起你,就你这身份,平日里我瞧你一眼都是污了我的眼睛。丽娘冷笑,这位表小姐看来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了。这天都黑尽了,顾家表妹还非得往春熙苑凑,动的是什么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随便她找什么理由,用什么借口,事实都是:未婚少女夜奔已婚男子的宅院。这位表小姐,真是好胆,好脸皮呀。罢了,既然她自个儿不要脸,自己这非亲非故的人又何苦给她留脸呢?若是当面拒绝,平白遭了恨不说,指不定三天两头还得闹这么一出,恶心不死人也得膈应半天。丽娘索性不再多言,由得顾家表妹挽着自己一路朝春熙苑行去。进了春熙苑,丽娘取了琴,邀请顾雨菲去她这一边的隔间里坐,但顾家表妹却在厅里直接坐了,笑道:“厅里敞亮一些,郑妹妹何不将琴摆在这里?”丽娘暗暗地叹了口气,这闺女八成是疯了,居然这般大胆。但人家是客,而且主动上赶着要丢人现眼,她怎么拦得住?于是只得将琴摆在厅内茶几上,命今日当值的马兰进来斟茶,又摆了几样茶果点心,然后命青桐去园子门口守着,倘若柴靖远回来,让她提前知会一声,好叫顾家表妹回避。其实,这个年代男女大妨并不算太严格,若是在白日里,表兄表妹的见个面也无可厚非,就算只是孤男寡女,若是路上遇见,打个招呼闲聊几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们对男女交往的包容也还是有限度的,夜会、寝房私会,是男女交往的大忌。一旦沾上这两个词,便是再清白的男女关系也会变得不清白,会被世人打上通奸的烙印。所以,似顾雨菲这般入夜前来,又赖在男子的院子里不肯走,倘若再跟柴靖远碰上面,那她的清白可就真的全毁了。丽娘叫青桐去门口守着,便是想在柴靖远回来之前送走顾家表妹,或者叫她及时回避,待他回房了,再送她出去,这样一来,两人没碰面,便算不得夜会和寝房私会了。她满心里着急,然而人家当事人却并不着急,说来论琴,倒是真的弹了两曲,只是她心中有事,曲调凌乱不堪,听得丽娘不断地颦眉。好在片刻后,青桐进来通报:“小姐,姑爷回来了,正在朝这边过来。”说完还鄙夷地瞥了顾家小姐一眼。丽娘忙起身道:“表小姐,请往内室避一避,回头我再送你出去。”顾雨菲脸色绯红,却并不起身,只低头道:“我与表哥每日都碰面的,何须避讳。”她等的就是柴靖远,怎会愿意避开?她也知道这样不利她的清白,于名节有损,但她求的也就是这个,她在他的屋里失了清白,他必须负责。她这般等在这里,便是要逼他表个态,省得成日里叫她想着看着,却从不给个准信。自己不在乎做妾,只要他愿意。丽娘咬牙着急,柴靖远最是讲规矩的人,为人正直又刻板,顾家表妹这番举动,只怕不会得到他半点儿好感,反倒是会惹得他厌烦。但她着急也没用,人家表小姐不起身,她还能硬拉她进屋去避开?片刻后,青桐在外通报:“姑爷来了。”话音刚落,柴靖远便带着一股冷风转过屏风进了大厅,在看到顾雨菲的瞬间,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随后看向丽娘,冷声道:“怎么回事。”丽娘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道:“表小姐过来玩,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所以……”她还是耐下性子帮顾雨菲美言了几句,既然是表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罪的太狠以后不好收场。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这番解释有些站不住脚,柴靖远这些日子都是歇在春熙苑的,他若回来,不回这里又回哪里?想必顾雨菲也是得到了消息,故意来这儿堵他的。这时,顾雨菲也已经起身,朝着柴靖远一礼,含羞带怯地道:“表哥,郑妹妹怕夜里无聊,所以邀雨菲前来陪伴,表哥即无法陪伴郑妹妹,有雨菲相陪也是一样的,表哥别怪郑妹妹,要怪就怪雨菲吧。”丽娘顿时光火,这死女人真是不要脸不要皮的,居然把责任全赖在了自己头上。你脸皮敢不敢再厚些?柴靖远却没应她一句,只冷着脸,转头唤道:“琉璃,进来。”声音依旧冷冽,却听不出是喜是怒,只是声音比平日说话大了两三分。琉璃进来,柴靖远冷声吩咐道:“送表小姐回秋院,告诉老太太,请老太太明日一早务必送表小姐回府。”顾雨菲大惊,上前就要拉柴靖远的衣袖,奈何柴靖远和琉璃的动作比她要快,柴靖远是退后了一步,琉璃却是上前一步,双臂撑开,挡在柴靖远前面,将顾雨菲隔阻在外。“表哥,雨菲哪里惹你生气了?”柴靖远冷眼看她,淡淡地道:“表妹年纪不小,是时候回府议亲了。还不赶紧送走!”后一句却是对琉璃说的。琉璃忙将顾雨菲半扶半拽地拉出去,然后便听得外头传来一迭声的“表哥”,声音凄厉哀怨,不知道情况的,只以为她被柴靖远怎么了。柴靖远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至那凄厉的“表哥”声渐渐消散,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然后面色不虞地看向丽娘,冷声道:“我需要你的解释。”丽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摊手道:“好吧,我今儿是做了件蠢事,不该同意她来的,我也没想到一个未婚的姑娘竟有这般勇气,赖在别人房里硬是不走。”柴靖远脸色好了些,眼里带着几分嘲讽道:“见多了就习惯了,这还不算最不要脸的,还有更不要脸的,只是你没见过罢了。”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晦气,皱了皱眉,摆手道:“以后别让乌七八糟的人进春熙苑,免得脏了地方。”“好!”丽娘应了一句。这出闹剧就这般收场,桂殇正月里,结局不好的人不止顾家表妹,另有一位桂姨奶奶的结局比顾雨菲的结局更糟糕。初一那日,桂香害丽娘不成自己反倒跌落冰冷刺骨的水中,起来后就已经冷得不行,再加上为了反咬丽娘一口,跟郡主两个一唱一和地在冷风中演了近一刻钟的戏,抬回兰苑后,虽吃了姜汤驱寒,但到底还是冻得太狠,当日下午便病了。其实,那时她不过是得了普通的风寒而已,若她肯遵循医嘱,按时按量地吃药,又哪会有后来的那些事?初一这日下午,青萝便请了大夫来给她瞧病,开了药,并叮嘱她一定按时服用,三天便可痊愈。但她哪里肯就这般痊愈?因柴靖远放了狠话,待她身体恢复后便要罚她,虽然病着也难受,但总好过被拉去挨鞭子,于是丫鬟给她熬的药,她便吃一碗倒一碗,一直这般断断续续拖着,如她所愿,六七日下来,病一直无法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