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张大夫进来,在厅中央垂首站着。这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在国公府当了一辈子家养大夫,对于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很是清楚,那位桂姨奶奶根本就没有病,只是不知道被谁气得脸青面黑的,于是他索性给她开了一张疏肝降火的方子。倘若这位少奶奶真要问起来,不知道“肝火旺”这种病能不能糊弄过去,别一个不好,即得罪了这位少奶奶,又得罪了郡主的人。“张大夫请坐,不知桂姨奶奶的病要不要紧?”张大夫哪里敢坐,垂首应道:“桂姨奶奶的病症,眼下倒不算要紧,但若久不问药,只怕会越来越重。”这话模棱两可,也不怕这位少奶奶较真儿地去外头请人来看。丽娘笑了笑,“张大夫可否将药方与我瞧瞧?”张大夫没有二话,当即将药方递出来。丽娘自青桐手里接过药方,面上带着笑,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张大夫这方子不错,不过,倘若再加个半两黄连和半两阿魏,药效岂不是更好?”黄连是所有药材里头最苦的,阿魏则是所有药材里头最臭的,偏偏这两位药材加进这副药里,虽对药效没有帮助,但也不会相克相冲,绝不会影响疗效,却会又苦又臭。而且,还一加就是半两!张大夫大冷天里险些吓出汗来:这位少奶奶,手段可真不是盖的,桂姨奶奶只怕是要倒霉了。“是,少奶奶所言极是,想不到少奶奶竟也精通药理,老夫失敬了。”张大夫讪笑着拍了记马屁。“张大夫客气了,我也希望能早日治愈姨奶奶的顽疾,也好为爷分忧。张大夫事忙,我便不耽搁你的时间了,青桐,替我送张大夫出去吧。”言罢朝青桐眨了眨眼。青桐会意,出门的时候塞了个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给张大夫。此后,丽娘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却见青桐面有忧色地站在床前。“怎么了?”丽娘翻身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青桐撇了撇嘴,“姑爷回来了,郡主正在跟他告您的状呢。”丽娘愣了愣,眼下那位郡主能告的,除了选丫鬟的事儿外,便只有药的事儿了,只是不知她告的哪一桩,柴靖远又会是什么态度。毕竟,那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琢磨了,一忽儿让人觉得他人其实挺好的,一忽儿又让人觉得他胸腔里跳动的一定是一颗石头,而不是人肉做成的心,无情得令人发指。丽娘有些忐忑,穿衣起身,坐在铜镜前,让青桐给她重新梳了发髻,又打来热水洗了个脸,这才起身出了房间。穿过外间还没走进小厅,耳边便传来郡主娇娇柔柔的声音。“远哥哥,雪儿不依,郑妹妹把好的都挑走了,尽剩些歪瓜裂枣,雪儿不喜欢。”丽娘冷笑,果然是为了挑选丫鬟的事儿,她索性顿住了脚步,站在卧房与小厅之间的隔间里,等着听柴靖远怎么说。“哦。”这一个字就是柴靖远的回音。“远哥哥,要不然你帮我跟郑妹妹说一声,雪儿想跟她换几个丫鬟用,若是她舍不得,请母亲另派些人来给雪儿选也成,我不要她挑剩下的。远哥哥,好不好?”“一会儿去了碧莲苑,你自己跟母亲说。”柴靖远淡淡地道。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丽娘松了口气,脚步放重了些,从隔间里出来。【抱歉,这一周大概都要在深夜更新了,我爸住院了,白天事情太多,又要去医院,忙不过来,所以,实在抱歉的很。】------------你是我的责任“我以为你会睡到晚上才起来。”柴靖远转头看向丽娘,淡淡地道。丽娘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赔礼道:“睡过头了,实在抱歉。”柴靖远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率先一步跨出了小厅,头也不回地道:“走吧,该去碧莲苑请安了。”丽娘忙带着许姑姑跟上,郡主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主仆几个不紧不慢地赶到碧莲苑时,国公夫人顾氏正欢欢喜喜地坐在小厅里,跟她的儿子柴靖西说笑。听闻紫苏进来通传,顾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不过只一瞬的时间,又重新堆上了笑容,“快请。”片刻后,柴靖远带着两位新媳妇进了小厅,朝着顾氏整整齐齐地行了个礼。“真是难为谨熙了,新婚燕尔的,还来给我请安。”顾氏笑眯眯地道。柴靖远没有搭腔,连一句敷衍的“应该的”也没随口说出来,只静静地立在小厅中央,微微低着头,不言不语。顾氏顿时好一阵尴尬,脸上有些讪讪的。柴靖西笑得一脸灿烂地接过话头,“娘,你快莫取笑大哥,看他都不好意思了。”柴二少笑得满脸桃花儿开,但那笑意却未及眼底,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带着森森的寒意。丽娘暗暗地咋舌,心道:这后妈和继子还真是水火不容呢,啥事儿没有也能闹出点儿动静来,若真有点儿什么事儿,不知道会闹成啥样。而且,似乎柴靖远和这位后妈之间有很深的仇怨,否则依柴靖远的性子,断不可能当面就给她难堪。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呢?有了柴靖西帮腔,顾氏的尴尬就这么消了下去,不过她也识趣,知道在柴靖远那里讨不到便宜,便把目光转向丽娘和郡主。“坐下说话吧,丽娘,在咱们府上住得习惯吗?”丽娘可不敢跟着柴靖远给顾氏脸色看,忙一礼道:“回母亲的话,一切都好。”顾氏笑眯眯地道:“那就好,我原本担心你在娘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惯了,初来咱们府上被拘着会不习惯呢。”丽娘眼眸沉了沉,这死女人,在骂自己是野丫头不服管呢,当下敛起眼中的不逊,面上带笑地道:“倘若心中无拘无束,又岂是一宅一院拘得住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母亲过虑了。”顾氏没想到丽娘竟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顿时有些措手不及。柴靖远也没想到丽娘会这般回答,看向她的目光微微闪动,带着几分激赏。就连柴二少也不由得多看了丽娘几眼,不过丽娘这种类型的女子,实在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他看了几眼后,还是将目光转向了郡主。顾氏没在丽娘这里讨到便宜,便又将注意力转向了郡主,若说国公府里她最讨厌的人是谁,除了继子柴靖远外,定然是郡主无疑。这小丫头片子因为自己家里有个继母,所以对天下继母都有一种天生的憎恶,仗着她郡主的身份,没少让自己下不来台,原以为自己动了一番手脚后,她跟柴靖远的缘分会就此断掉,却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为了他放弃郡主的尊严。不过,她如今死皮赖脸地嫁进来,却早已不复当日的尊贵了,正是自己找回场子的好机会。“倒是个伶牙俐齿的。”顾氏带着几分嘲讽,对丽娘说了一句,然后把目光转向郡主:“不知郡主住得可习惯?咱们郑国公府想来是比不得颖国公府的,你如今又是这般身份,我只担心委屈了你,不过也无须害怕,若有谁敢欺负你,尽管告诉为娘,我替你出气。”顾氏以为她这般一说,郡主定会觉得颜面扫地,只是,她注定要失望了,因她今日遇上的都是些牛人,不是那么好拿捏的。郡主初时脸色有些发青,不过转眼便由气恼转为了委屈,妙目含泪,朱唇微翘,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母亲,你真的要为雪儿出气?”郡主娇滴滴地问。嘎……顾氏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今天是咋了,怎么尽遇上些厚脸皮,罚酒当成敬酒喝?顾氏笑容僵硬,有心不搭话,可郡主话已经递到她嘴边了,不答未免有些扫她这个当婆婆的面子,于是只得讪讪地道:“自然是真,谁惹郡主不高兴了?给为娘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