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丽娘忍不住暗暗地叹了口气,自己这都摊上了些什么事儿啊?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如今纵然前路艰险,却总是有路可走,有希望可盼,只消三年一过,自己的苦日子便到了头,届时无论是归隐田园或是安居闹市,皆可一家团圆和乐融融。若没有遇上柴靖远,自己最好的结局便是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兴许再也不能回城关镇再也不能见到那些亲人。而最大的可能却是没能逃出李厚朴的手心,被送与杀父仇人做了妾,终身受制于人,永无出头之日。这般一想,她对柴靖远的感激倒是更多了一些,这人虽然整天顶着一张棺材脸难以沟通,又把自己拉进这般恐怖的家庭斗争漩涡里,但于自己来说,他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不容抹灭的。罢了,自己便安安心心地嫁进侯府去,跟那些个夫人小姐们过过招,全当是报恩吧。拿定了主意后,丽娘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人往往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人们觉得幸与不幸,其实因由不在外物,而在自己一念之间。回到客栈后丽娘让王勇去请了个风水先生,花了几十两银子,把郑家一干人等的生辰八字测算了一遍,测出各自适应居住的方位,定下哪人住哪院,何日何时搬家得宜,宅院若有破局该如何处理,等等。几十两银子请的那位风水先生倒是物有所值,不仅洋洋洒洒地把注意事项写了一大张纸,还极其负责地照着牙行领回来的详图描了一张图纸,上面标注着需要在院子里摆放何种物件与植物才能破解煞气和不利的格局。丽娘倒也不含糊,拿了银子吩咐王勇按照风水先生所写,一一照章处理。唯独她的住所正门口有一株上了年纪的腊梅树,如今尚未干枯,这个时节里正开着梅花,暗香浮动,幽香满园。风水先生指出这株梅树种在这个位置颇为碍主,建议砍掉或搬走。丽娘自然舍不得砍掉,只是大冬天里挪树,一挪一个死,丽娘又哪里舍得,便让王勇暂时别动那株梅树,只想着来年开了春再挪不迟。也不知是那梅树的缘故,还是活该丽娘有此一劫,后来出了一件事儿,害得丽娘险些丢了性命,这株梅树才在柳眉等人的坚持下,被王勇起出来,挪到别处去了。即看好了搬家的日子,此后的准备工作便也含糊不得了,新家虽然家具已经齐备,不过其余需要添置的东西还有不少,大至被褥枕头,小至针头线脑,这些都是居家生活的必需品,好在青桐和顺儿也能独当一面,各自领了需要采买的单子,分头买去,倒也省事。及至要到搬家的前一天,王勇才赶着马车、搭上柳眉,回城关镇去请祖母和大伯一家还有姥爷舅舅一家来参加新宅子的开灶点火酒席。只是让丽娘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勇哥这一趟回去,转来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个马车队。当时的情形颇有些滑稽。这一日傍晚,丽娘站在客栈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王勇的马车回来,心里想着,就这么点儿路程,就算雇的马车脚程再慢,也早该回来了呀,怎地天都擦黑了还不见人影?难道是路上有什么变故?或是被李县令扣下了?丽娘越等越是心焦,心里琢磨着,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不见回来,她就另雇一辆马车,连夜赶回城关镇一探究竟去。不过,好在没用到半个时辰,王勇便驾着自家的马车回来了。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后,丽娘迎了出去,关切地道:“可是路上有事?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王勇有些哭笑不得地朝后头努了努嘴,“的确是有事,喏,你看吧。”丽娘身子后仰,朝自家马车的后头看了过去,朦胧夜色中,无数辆马车正陆陆续续地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丽娘看着那些明显是跟勇哥一起来的马车,有些不明所以。王勇挠了挠头道:“大太太嚷嚷出去的,说小姐买了新宅子,要请吃酒……”这个大太太,便是指的丽娘的伯娘。丽娘脸色一沉,火气就上来了,刚想抱怨几句,却看见柳眉扶着祖母的手臂下了马车。当下只得忍了气,上前笑道:“奶奶,路途遥远,您可有累着?”老太太眉开眼笑,摇头道:“我孙女买了新宅子,我这心里头高兴着呢,就算再倒两三个来回也不会累。”这时丽娘的伯娘和舅娘也双双下了马车,伯娘一脚还在凳子上呢,就已经急忙忙地说话了:“丽娘,在东京买宅子只怕要花不少银子吧?”丽娘不动声色,先看了一眼祖母,见她微微皱眉,似乎也不赞成伯娘说这话,心里头倒是好受了些,这才将目光转向伯娘,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宅子给李三娘拿去还账了,我和娘亲也不能总是住客栈呀。”伯娘一脸肉疼地道:“你这闺女就是倔,你大伯家虽然不怎么宽敞,但是住你们娘俩儿还是够的,又何必非得花那冤枉钱呢。”丽娘心中有些着恼,正要说话,却听得老太太嗔怪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大郎转眼就要说亲,新房还没着落呢,你倒是会说漂亮话。”大郎是丽娘大伯的长子,单名一个宏字,前不久刚满了十八岁,正到了说亲的年纪。原先郑守财还在的时候,伯娘仗着有个会挣钱的弟弟,一向没把小户人家的闺女看在眼里,只想娶个有钱人家的媳妇,如今郑守财一去,大伯一家顿时断了大头的经济来源,又加之伯娘凶名在外,便再没人上门说亲了,就连小户人家的闺女也没有。不过,就算没这档子事儿丽娘也绝不可能带着母亲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伯娘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求着你时尚且能时不时地给你几分脸色看,倘若换成你求她,那她是绝对会让你痛不欲生的。不过,伯娘虽然性子不好,又爱贪便宜,但她有一点好:不敢跟老太太顶嘴。郑家两兄弟都是大孝子,谁敢苛待自己的老娘,那可是敢冲上去拼命的,伯娘其他地方都能把大伯吃得死死的,唯独这一点上,她不敢造次。是以,老太太都这般说了,她心中纵使有千般想法,也只得讪讪地一笑,回头去找丽娘的舅娘说话去了。新书,求各种围观点击收藏推荐,熬呜……------------宾客盈门陆续有城关镇的熟人从马车上下来,李县令、镇长、王朝元、城关镇客栈掌柜、李三娘……“丽娘啊,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虽说你在京里买了宅子,但户籍还在咱们杞县呢,再说,你祖上便是杞县的人,就算你拔走了户籍,也始终是杞县的人,乔迁之喜这种大事,竟然不请众位相亲,你说得过去么?”同往常一样,李县令依旧维持着不多的官威,让王朝元这个表面上的老好人出面打头阵,为自己刻意逢迎之举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王朝元这一番话倒是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一时间不少人都随声应和,对丽娘悄悄搬家不请众人的行为颇为微词。丽娘按捺下心中的烦闷,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了几分笑,朝着众人一礼道:“诸位有心了,原本乔迁之喜的确应该大宴乡邻,但丽娘尚在孝中,大肆操办酒席未免对先考不敬,故而原本只打算举行个简单的开伙仪式,请亲眷们吃顿便饭应个景儿,倒是丽娘考虑得不周。眼下诸位贵客已经临门,丽娘实在是欣喜万分,倘若各位不嫌弃,便先在客栈住下,今晚先摆上酒席,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待明日再行开灶礼,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李县令越众而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颔首微笑道:“丽娘的话倒是在理,不过虽是在孝中,但该全的礼还是不可废的,至于宴席,倒是可以一切从简,符合孝期的规矩便成,咱们来可不是为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