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正软语呢哝地憧憬着未来,奈何一阵不识趣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丽娘无奈地耸了耸肩,对柳眉道:“大概是小二哥问咱们要不要热水呢。我去开门。”打开房门,门外却不是送热水的店伙计,是去而复返的王朝元王掌柜。“王掌柜?你还有事?”丽娘皱了皱眉问。门刚打开,王朝元便瞧见了屋里还有个柳眉,心下不由得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一看到丽娘那娇嫩秀丽的模样儿,顿时心痒难耐起来,这样的姑娘娶回去,既能挣钱又还年轻漂亮,比李二娘那母老虎不知道强出多少倍去。有了足够多的诱惑,王朝元便把那一丁点儿的为难丢到了脑后,脸色微红,搓着手道:“丽娘,昨日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王掌柜是说铺子的事情吗?不用考虑了,我是绝不会再拿回来的,王掌柜不必再多说了。”丽娘顾左右而言他,说完就将房门朝中间一拉,想把门关上。王朝元忙用双手拉住门的两边,阻止门扇合拢,低声道:“丽娘,不是那件事,你看我三十来岁了还没得一个孩子,二娘已经同意我纳妾了,你若是嫁过来,过一年两年的,生了孩子……”他话还没说完,丽娘已是气急,“砰”地一声用力合上了门,王朝元被门扇夹痛了手,不得不退后一步,抽出手来。再看时,丽娘却已经把门从里头插上了。王朝元犹自不死心,使劲地敲门,旁边的王勇听到动静,开门来看,见到是王朝元在没脸没皮地捶门,当下吼道:“王掌柜你这是要作甚?”王朝元被唬了一跳,忙赔笑道:“不做甚,不做甚。”然后灰溜溜地跑下了楼,走了。丽娘守在门边,听到外头王勇在呵斥王朝元,心中微微定下了些。幸好有勇哥在,否则自己这孤儿寡母的,还真的容易给人欺负了去。这边的动静柳眉自然也听到了,红着眼眶道:“我原说早些给你说亲的,你爹偏不肯。读书的他嫌穷酸气,做生意的他嫌市侩,当官儿的他又怕人会让你受委屈,只把你当宝贝一样养着,如今倒好,他前脚才走,后脚就连泼皮一样的王掌柜竟然也敢存着这样的肖想,你爹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被人这样糟践,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儿。”说完自己想着觉得凄凉,倒是先哭了起来,丽娘心中也是好一阵委屈,娘俩当下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娘儿俩刚哭消停,敲门声又响起。丽娘被烦出了火气,抱着跟这些禽兽拼了的心思,怒气冲冲地猛然拉开门扇,却见门口站的不是王朝元,倒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陌生英俊后生。这人头上戴着月白色织锦束发,身上穿着月白色交领夹袄,腰间束着青色腰带,身材修长,面容俊秀,脸上自带了三分傲然,七分尊贵。这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少年公子。丽娘的气势顿时消下去不少,迟疑着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敲门何事?”那后生颇有些傲气,头微微扬着,颐指气使地道:“你就是郑丽娘?那安和堂是你家开的?我家公子要见你,速速穿戴整齐,随我下楼去。”说罢,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丽娘一眼,目光颇为鄙夷。丽娘才搂着娘亲哭了一场,形象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眼也是红的,头发也是乱的,兴许衣裳也不整齐。但她素来是个有傲骨的,即便是面对达官贵人,也不容被人小瞧了去。如今被这小子这般呼来喝去不说,还拿这样的眼光看人,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再加上这后生实在无礼,上来也不自报家门,丽娘有些疑心这是王朝元诱她出去的诡计,于是一言不发,“砰”地一声又将房门合得死死的。那后生险些被门夹了鼻子,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站了半晌才悻悻地走了。丽娘听得脚步声远去,这才回到床边,恼道:“真是没法儿住人了,变着方儿的折腾,闹起来没完。”柳眉先前搂着女儿哭了一通,郁气倒是消了不少,拍了拍丽娘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儿,待过了这一阵,咱搬去乡下自然就消停了。”丽娘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想不过味儿,又咬牙切齿地道:“若是再来闹腾,休怪我不客气,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可!”说完目光就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儿,把桌上的烛台看了又看,觉得此物用起来应该趁手,便拿定了主意,倘若再有人来,就拿这烛台好生招呼他。说来也巧,丽娘这边刚拿定了主意,敲门声竟然又响了起来。丽娘火烧眉毛一般地跳起来,咬牙道:“还敢来!”言罢气冲冲地抄起烛台就朝门口去了。柳眉大惊,生怕丽娘冲动之下闹出人命来,忙不迭地下床穿鞋,想要劝住丽娘。不过她显然慢了一步,待她穿好鞋子起身时,丽娘已经“吱呀”一声拉开了门,手中烛台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在门口那人的脑门上。不过那烛台终究没能落得下去。只一个照面,丽娘便仿佛被人夺去了呼吸,就连高举的烛台也险些失手坠地。丽娘这般模样,倒不算是惊讶了,应该叫惊艳更合适一些。门外站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身材颀长挺拔,比丽娘高出整整一个头来。这人内里穿了一件黑色缎底银线绣花的交领长夹袄,外头罩着黑色泛银光的薄纱罩衣,腰间束着银花墨玉腰带,脚下穿着缠枝银花皂靴。腰坠羊脂白玉佩,头戴紫金束发冠,剑眉峻秀飞扬,双目清澈深幽,鼻若悬峰,唇若丹朱,发如浓墨,肤似白玉。这样的容貌,已是难得至极,又加之通身的穿戴富贵无比,本已是至善至美到了极致,但此人却偏偏还要在极致之上再加些筹码,完美无瑕的脸上带着一派清雅温润,明眸里无悲无喜,便让那极致更升到无法想象的境地。这样的人只需要静静地往那里一站,周围的一切便都立刻失去了颜色,所有的光亮都会只集中在他的身上,叫所有人的眼里只看得到他。丽娘自认自己也算见多识广,见过的人即便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达官贵人她见过不少,英俊公子也不稀奇,却从没像今日这般失态过。就在丽娘看人看得有些发呆时,却从那人身后传来一道鄙夷的声音。“怎么着,你这泼辣货还要对公子行凶?”丽娘被这道声音惊醒,抬眼望去,才发现跟在黑衣男子身后的正是先前来敲过门的白衣贵公子。丽娘顿时知道自己似乎是怪错了人,忙将举着烛台的手背到身后,努力挤出笑容来,强作镇定道:“不知二位公子可是有事?”那白衣公子冷哼了一声,不满地道:“这不是废话?自然是有事,没事谁会来这种地方,你以为……”黑衣男子也不说话,只将头微微一偏,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身后,那白衣公子顿时闭上了嘴。“令尊两个月前曾说这几日要卖一支千年老参给我,我今日便是来看看,能不能拿到东西。”黑衣男子的声音清冽而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让人微微有些发冷,却恰到好处,不会使人觉得不舒服。丽娘怔了怔,听人说起千年老参,心里难免有些惊慌,忙应道:“家父已经过世了,如今我手里没有千年老参,让公子白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黑衣男子见丽娘推说没有,也不生气,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不疾不徐地道:“郑小姐不必急着说没有,我自然是有凭有据才会来找你。”这是什么意思?笃定了自己手里有东西,要强抢还是强买强卖?丽娘很想像对待王朝元那样,“砰”地一声把人关在门外,可看到此人清澈透亮的眼睛时,她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