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在闲来无事时先将此事做了安排,莺时笑道:&ldo;收买太医倒是必要的,只是……郑太医怕是年纪太大了些,再过两年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rdo;
夏云姒只说:&ldo;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呢。&rdo;
抛开行医年头长医术便大多会更可靠些不提,年纪大的人,许多时候都更好收买。
上次她为封住朝露轩上下的嘴,托家中&ldo;恩威并施&rdo;,瞧着是恩多于威,实则要紧的一直是那个&ldo;威&rdo;字。
家中迅速地摸清了各个宫人家里的难处,不论多大的事皆出面料理妥当。这恩背后透出的是夏家的本事,让人畏惧三分。
可那些事摆平不难,家中摸清却还是颇费了些工夫。毕竟&ldo;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do;,哪本经都不一样,本本皆要从头阅起。
但像郑太医这样的年老者就不一样了。
活了一辈子,见得多了、历得多了,一把年纪还能存着的私欲算来不过就那么几种,收买起来能少费不少工夫。
果然,夏云姒递了信出去,不过一日,家里就有信递了回来,将这位老迈太医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夏云姒便在翌日一早召见了他,边由他搭着脉,边曼声道:&ldo;郑太医。&rdo;
&ldo;臣在。&rdo;
她语气轻飘:&ldo;我若来日需您与我一道告诉皇上,我从不知自己有孕;亦或想禀明我有身孕了,却需您说我胎像稳固,您敢不敢?&rdo;
郑太医一栗,仓惶下拜:&ldo;娘子,臣不敢!此等欺君之罪,臣……&rdo;
&ldo;听闻太医有个孙儿,读书颇是刻苦,立志出仕。&rdo;夏云姒端起茶盏来淡淡抿茶,目不转睛地仍睇着他,便见盏盖与盏身碰出微微一响,他便又是分明的一哆嗦。
她只做不见,续言又道:&ldo;……然医者身份卑微,纵使您做了一辈子太医,京中名师也看不上您;投入位籍籍无名的老师门下,您又觉得颇不甘心‐‐也是,这老师好不好,或就直接影响他今后做官能做到哪一步了呢。您是做爷爷的,自然想将他托付一位名师。&rdo;
她说着搁下茶盏,盏底触在榻桌上的那一刹亦有轻响,却未见他再打哆嗦。
他已听出她还有下文了,不再那般紧张,虽悬着心、摒着息,但也得以定住心神静等。
这便好,若他胆子太小,她还要觉得亏呢。
夏云姒笑了一笑:&ldo;也是巧了,前两日我父亲难得得闲,去闹事闲逛,恰在一间书屋中碰上了您的孙儿。二人虽互不知身份,却也相谈甚欢。事后父亲着人探了一探,得知我与他祖父竟也算&lso;旧&rso;相识,便问到了我这里。&rdo;
语中微顿、下颌轻抬,她眉目间染上了几许高门显贵的傲然,居高临下地睇着郑太医:&ldo;我父亲虽不敌孔子三千门生,教过的学生也有不少。如今身在六部、五寺的大有人在,投身翰林的更比比皆是。他的门外从不缺远道而来的学子长跪以求拜师,自己看上哪个学生想收的时候,倒是不多。&rdo;
房中静谧宛如深山幽洞,夏云姒清晰地听出郑太医的呼吸声变得极缓,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胸中,令他呼吸不畅。
她笑意愈浓,轻然一哂:&ldo;一时只顾着说这些闲话,倒忘了正事了。太医接着搭脉吧,不论情形如何,都与我知会一声。&rdo;
郑太医微怔,旋即有所会意,一语不发地起身,继续为她搭起了脉。
她羽睫轻垂,余光自还打量着他,见他喉中噎了一噎:&ldo;娘子……有些大罪一旦为外人知晓。&rdo;
&ldo;明人不说暗话。&rdo;眼眸抬起,她清凌凌地注视着他,&ldo;有些大罪一旦为外人知晓,我自身难保,自更无法保全太医。但我父亲从不是因为我才被旁人称一声&lso;国丈&rso;,这般的大罪牵连不到他身上。&rdo;
她循循缓了一息:&ldo;牵连不到他身上,你我就是没命了,您孙儿也永远是他的门生。&rdo;
郑太医灰白的眉头一舒,复又沉默下去。
京中读书人吾不知晓夏国丈虽才高八斗,收徒却刻薄得很。门下学生但凡有两分懒怠笨拙,便要被逐出门去。
他掂量了一番自家孙儿的本事……
勤是勤的,笨拙与否却要看与谁相较‐‐和寻常读书人相比或许只好不差,然放到夏国丈门下,放眼望去全是高人,可就说不准了。
越是说不准,她这一句担保就越价值万金。
郑太医不由自主地一咬牙,刚搭回夏云姒按上的手指也是一紧:&ldo;娘子胎像稳固,只消寻常调养着,必能母子平安。&rdo;
母子平安。
这四个现在猛地听到,她心底还是会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刺痛。
夏云姒挑眉淡笑:&ldo;有劳太医了。&rdo;
郑太医的声音愈发恭谨低沉:&ldo;娘子客气。&rdo;
她便从榻桌下摸出一只信封递给了他:&ldo;明日未时,让您孙儿拿着这个去敲夏家的门。&rdo;
一桩大事自此便算办妥,又过些时日,她渐渐在两样打算间拿定了主意。
就先彻底不提自己有孕了吧。
让他在这孩子已然离去时才恍然惊觉他曾经来过,虽少了些感情的牵绊,惊异之下却也更令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