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国峰此时靠在床边,手上还连着输液针,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情绪。
但季霜敏锐地感觉到,季国峰还在生气,此时的沉默也是有意晾着她。
坐在一旁的谢子文此时站起身来,笑容有些刻意地打破了沉默,“霜儿回来啦?正好,我要出去下,霜儿陪着叔说会话。”
谢子文有意给父女俩制造独处空间,走的时候给季霜使了个眼色,声音极低地提醒季霜:“叔醒了没多久,心率和血压都不稳定……你别耍性子。”
说完,谢子文就出去了。
季霜在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察觉季国峰还在沉默地盯着自己,她硬着头皮垂眸上前,哑声道:“爸……”
“你别叫我爸。”
季国峰开口,预料之中的讥讽和数落,“谁家女儿把老爹气晕,老爹一睁眼连人都看不到?”
听到季国峰这语气,季霜反倒放心了一些。
“对不起爸……”季霜的声音闷闷的,“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您——上午是我不对,我应该跟您慢慢说的。”
季国峰头疼地闭上眼。
他自己的女儿他再了解不过,季霜此时这话摆明了只认态度上的错,对于他让她离开Ivan的事只字不提。
上午气得狠了,季国峰这会儿想起来晕倒之前的感觉也还心有余悸。
他睁开眼,语气之中已然带上了疲惫,“小霜,你那么大了,我也不想动辄命令你什么——咱们爷俩各退一步,我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去做老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在漆艺上打转。”
说着,季国峰顿了顿,“漆艺没前途了。”
说这话时,季国峰心里也是痛的。
他是正经的季家漆铺第十三代传人,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背制漆口诀,别的孩子写字笔都抓不紧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因为常年练打磨胎器而开始长茧。
十岁的时候,他因为连续好几天待在制漆房里调制大漆没出来,呼吸道感染进了医院,九死一生。
但饶是如此,季国峰也从未熄灭过要传承季家漆铺的念头。
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
后来他有了季霜,发现这孩子对大漆有抗体,天然大漆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季国峰简直大喜过望。
他觉得,季家漆铺在女儿手上,一定会比之前更加辉煌。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季国峰觉得自己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季国峰静静看着季霜,眼底划过转瞬即逝的愧然。
若非他将女儿带上这条路,或许季霜现在做别的也是一样的优秀出色。
说到底,还是当年他的执念,影响到了季霜。
季霜不知道季国峰此时心里的五味杂陈,她垂下眸子,声音发闷。
“爸,我从来不觉得漆艺没前途了。”
“漆艺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我现在就是在为漆艺、为季家、为整条民俗工艺街上的非遗传承人们争取这个机会!”
“您可以不支持我,不帮助我,但我希望,您不要再去否认我,阻拦我。”季霜抬起眸子,近乎哀求,“就当是让我试一试,如果我尽全力还是得不到这个机会,我自己就会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