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一眼史墨,墨师弟有他这舅舅和环师弟护着,就算身处那复杂阴晦的侯府宅院也会平安无事,大道通途;晏师弟自己就是个心有七窍的人物,不算计别人就算好了不怕他吃亏;杜考睨了一眼扒在自己肩上好奇又惧怕的直直看向元家舅舅的这人,无声叹气:这个笨蛋,就算是他那个表弟江师弟也懂得明哲保身,偏这家伙一副三姑六婆的癖性,还少筋缺弦的紧!杜考的恨铁不成钢无人知晓,史墨已溜溜达达凑到他家英明神武的舅舅身边去了,讨好的给舅舅捏捏肩,史小墨眨巴着眼问“昨晚我和环儿回府的时候已快夜禁了罢?这么点时间儿,舅舅怎么安排的?”本朝虽比各朝各代宽待,但晚上也是有宵禁的,只是比之前朝一更三点就禁止出行,时间推迟到亥时半罢了。元澈分外享受自家外甥的着意讨好,不动声色的瞥一眼贾环,把手上的茶盏托到外甥眼前,史小墨一见,忙忙接过去又奉上自己那盏还未动的热茶,只听舅舅大人惬意的抿一口清茶才淡然说道:“正巧知道些这周家小公子的事迹罢了,使人在他耳边吹嘘了几句锦云阁女子的才貌和难得,就是史侯府和荣国府的公子都趋之若鹜,如此云云而已。”柴贯搓搓自己的手臂,怎么感觉有些冷呢。观杜考和晏经两人,却是垂眸深思,哪里有这般轻描淡写:仅仅丁点时间就想出这样的手段,还能寻到合适的人选……这实在是令人惊心。元澈抬眼看了一眼他们四人,淡笑道:“你们都是墨儿的好友,自然也是我的小辈,如他一般称我一声舅舅即可,若日后有什么事,也可寻舅舅来,舅舅不说万事能应承,办上一二却还使得。”又着意看一眼杜考,“说起来,登州杜家,与我还有些渊源,你大哥二哥三哥我早年倒是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你这个备受宠爱的幺子罢了。”杜考一凛,他出身登州杜家,这事却是个隐秘,因着一些旧事,家族经年来都十分低调,有些人早已经忘却了登州杜家的名声,这人却……元澈笑起来:“却都是还缺少些历练,不过一件小事儿,何至于此,你们洞主常日与我吹嘘杜、晏、柴、江如何如何,今日看起来还少那么点火候,安心,我定与你们洞主说道说道,务必出仕前把这份火候补上。”晏经回过神,对着元澈讶道:“莫非舅舅就是老师平日所说的逸之先生?”元澈笑着点头。晏经几人都又讶异又兴奋,他们几人可没少听洞主念叨这位满腹才华的好友,不过想起元澈的话,又苦恼起来,洞主本来就是个会折腾学生的,再有了元家舅舅这个狗头军师,以后的日子……史墨却不管这些,他扯扯舅舅的衣袖,小心翼翼看了看舅舅的神色,才道:“舅舅,我瞧着史桂受得打击也不小了……嗯,不知怎的,看到他刚才那样儿我竟也有些不好受,说起来他小时候嚣张跋扈,可也没欺负我几天,后来长大了生辰的时候他还送过我礼物……我倒不是心软,他想那样对付我,我报复回去,两不相欠罢了,只是这日后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便不想为难他……当然,对着我那叔叔婶母,我自然不会心软,毕竟这件算计我的事还是戚氏一手炮制的呢。”他这话是贴着元澈说的,离他们有四五步远的另外几人俱是听不到的。元澈揉揉外甥的脑袋,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刚刚就看就他脸上的不忍了。念着那史桂也是替外甥背了好些回灾,若老实些他也不会跟个小辈过不去,反正史家早晚要倒,一个没家族庇护的纨绔公子哥儿也用不着他费心,罢了,就当让外甥舒心了。身后贾环目光灼灼的看那一双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甥舅,眼睛炽热的能把某人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50戚氏下场50、这日的早朝,果然出了事情,襄阳侯戚云被参贪污、圈地、收受贿赂洋洋洒洒等近十条罪状,满朝俱惊。圣上初时并未表现出什么,还笑眯眯允许襄阳侯喊冤自辩,戚氏党派之人见状心忖当今性子一向绵柔,且太上皇老祖宗最是爱护老臣,一时气焰嚣张起来,在御座之下庙堂之中与御史言官几乎吵作一团。却不料忽然天颜变色,御史台严大夫当场呈上吏部并顺天府、大理寺暗访私查来的襄阳侯罪证。当今以雷霆之势,强硬至极的手段削了戚家的爵位,戚云因年事已高,圣上悲仁饶的他性命,其余涉嫌重罪的官吏轻则流放重责秋后处决。好在戚家这两子并未牵扯其中,那戚云一力承担的罪名,他能保得一命也是他两个儿子并交好世家苦苦陈情之故,但戚氏嫡支皆被遣离所居官位,或降职或平调至无实权的闲职上。戚云老迈,硬撑着下了朝,除去顶戴白身刚刚迈出宫门就一下栽倒在地。这一事件后被看做是烈皇帝成宗收权的初始,也是自这一天起,成宗仁和温懦的表象渐去,开始露出属于天子的威势和强硬,成宗与太上皇显宗孝文帝皇权之争开始拉开帷幕……只是这时,碍于今上一贯温文有余威严不足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不少大臣观望一阵,纷纷断言今上此举为“偶然为之”、“戚侯太过才惹得龙颜大怒”,转而竟夸赞宣扬起圣上贤明仁德起来,纷纷说甚“圣上宽仁,不曾动摇戚氏根基,只发落了首恶,素日与戚家交好或是他家一派的官员牵扯其中的并不多,保有官职的更是大有人在”云云。当今与其皇六子肃郡王朱斌说起此事时颇为自得,究其缘由不过是一个“权”字,既然皇帝已经把能借此事收到手中的实权官位全部收拢,放过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又何乐不为?戚家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位高无权成了这个家族最真实的写照,这事之中,除了挑起事端的严御史等人,戚家最恨的恐怕就是他们的好女婿保龄侯史鼐了。原来那日圣上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问保龄侯如何发落,彼时天颜盛怒,已是捋了戚氏一派一位三品大员的官帽,还将戚云长子户部侍郎戚源重责了二十大板,这保龄侯见势不妙,一个字都未为老泰山求情,反倒大义凛然怒斥襄阳侯辜负圣恩应当严惩,当今注视他良久,才不咸不淡赞了句“大义灭亲”就命他退下。史鼐此举本为剑走偏锋,附和当今以求赞赏,毕竟朝中权力倾轧根本不会有永远的盟友,如若圣上收了他的“投名状”,作势夸赞赏赐一番,不愁朝堂诸人效仿,他不仅能立于不败之地,或许还可借此收拢戚家一部分势力呢。可谁知圣上竟如此轻描淡写,而且那句“大义灭亲”显然意味深远——史鼐当下冷汗就下来了,暗自悔恨不提:他怎么因急于表明态度就忘了当今是有名的孝顺了呢,他这一举动非但没有博得圣心,反倒可能在圣上眼中流下一个凉薄的印象呐!当今如何看待史鼐尚且耐人寻味,只不过朝中同僚眼色却都变了,诸如凉薄、小人之语已毫不客气的挂在了保龄侯的脑袋上——朝堂就这么现实,若史鼐得了当今欢心,必定有数不尽的墙头草巴结上来,说道的也只会是“威严中正”“大义灭亲”了。福无双来,祸不单至。这天散衙的时候,比史鼐还要矮半级的一位大人就对着他似笑非笑,笑的极为意味深长:“史侯果然虎父无犬子,史大人刚正不阿,令公子爷不枉多让,实在是敢作敢为呀!”史鼐黑着一张脸,路遇数位同僚,众人皆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偏还冲他的笑的极为暧昧,窃窃私语。史鼐顿时感觉不好,轿子也不坐了,快马加鞭赶回府里去。话说戚夫人,昨日终于连吓带唬的说动了小儿子按计行事,与了他两千两叫他务必使那薛蟠落套,见史桂没回府也不当回事儿,一夜里只觉事情将成,终是能拔了那史墨这根心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