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芷心高气傲,向来看不上这大伯家的遗腹子,一年来没少在戚氏面前添了口舌,这会儿气的脸色通红,险些当场失态起来。……谢氏走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神清气爽,还偷偷塞给了史墨一个小荷包。史墨心里动一动,趁人不注意之时,直视着谢氏的眼睛,郑重道:“谢谢三婶,今日的恩情史墨记住了。”谢氏愣了一瞬,看史墨的眼神倒是有些复杂起来,收了脸上调笑逗弄小孩儿的神色,点点头。史墨却不管这些,他只是借此给这位三婶提个醒罢了,拿他做枪头没什么,只是不要过了才好,互利的事情两边儿都高兴么。而谢氏弄了今天这一出,非但借着南安王妃的东风把戚夫人的算盘都给打坏了不说,还扳倒了一局,戚氏分明看到有些夫人面上那有些古怪的笑容,只怕是这一年来才传出去的史墨的坏名声的功夫都白费了大半不说,还不知道明儿会传出什么话来呢。但最重要的,是谢氏这一手直捣黄龙,把箭靶子立到史鼐的头上了!为什么?笑话,哪家的公子到了年纪,不是由父亲叔伯出面引见给世交勋贵的。这墨哥儿虽说还小,可他却不同于别人,本是从金陵老家进京的,没见过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拜见世交长辈们最好的就是史鼐给带出来。本来,这回女眷的小宴,史墨出来遛一遭儿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谢氏竟然一本正经的给各家夫人介绍了,更坏的是,这宴会上有一个分量够重的南安王妃!这王妃还正儿八经的给了厚重的见面礼!这么一来,史鼐最轻的也是一个忽视侄子的名头就跑不了。戚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但却是有苦说不出,她虽后宅里的阴私手段耍的狠厉,嘴上却远不如谢氏利落,人缘儿也不如谢氏好,一时气的肝疼。不行!得赶紧跟老爷商量商量,把那丧门星弄去那个地方,她就不信了,一个七岁的小孩儿,无父母管束,在那里,会学到好儿?5腌臜去处—贾家家学5、贾家家学赏花宴过后,因着戚夫人心情不好,保龄侯府很是沉闷了几日,大小丫鬟、婆子各个儿轻手轻脚,轻易不敢大声。史墨虽然扳回了一局,但戚氏和她那个心高气傲的三姑娘岂是好相与的,这几日史墨院里分派下来的穿用越来越少,大厨房每每里送饭食来都早就过了用饭的时辰,饭菜都是凉透的。所幸初时戚夫人为了表示她大度特意分给他一处带小厨房的院子,杨奶娘便常在小厨房为史墨做些吃食,只是材料甚少,每每去要大厨房那边不是拿些不新鲜的搪塞,就是借口推拒。史墨倒也受得,其实依他的意思,当初在金陵老家不回来,自己日后考个功名,置下些庄子田地,把奶娘和这些年暗地里筹谋收在身边的几个忠仆接出去,安安稳稳的做个耕读传家的乡绅富家翁,那样的日子才叫美的。只是他也不是那天真的,依着原著里四大家族的下场,恐怕自己到日后也要被牵连,要是没有点依仗筹码,像几日前书房那样被推出去顶缸也不是不可能的。史墨小少年叹气,想做个乡绅富家翁什么的都是妄想,还是在这深宅后院里先拼杀出一条路出来罢。“哥儿,二老爷怎么说?”杨氏迎出来,急急忙忙的问道。史墨摇摇头,示意他奶娘进去说话,杨氏抿嘴一笑,她的墨哥儿越发有了大人的模样,谨慎了呢。进了内室,史墨不忙叙及书房谈话,倒是分外郑重对杨氏道:“奶娘,这二老爷之语可不能在外头说了,叔父那性子……”今日史墨看的分明,自己这位保龄侯二叔真真是位口蜜腹剑、心胸狭窄的伪君子,面上拳拳教诲,可每句话说出来都有拐弯抹角的刺探,想方设法的打听他与忠靖侯府的首尾。现在阖府里都得称呼他一声侯爷,若是奶娘之言被他听见,少不得心下记恨。杨氏想起往昔神情有些黯然,慈爱的揉揉史墨的小脑袋,点头应了。侯府戒备甚严的外书房,史鼐沉着一张脸,慢慢踱步,脑中想着方才见到史墨情形,细细揣度,越发觉得此子非池中物,应对稳妥不说,还偏偏在今日他休沐会友之时来请求去外面书院之事,一时倒恨悔自己当年妇人之仁,又看轻了这遗腹子,没早叫他病夭去了以绝后患。史鼐脚下不停,一路雕梁画栋、莺歌燕舞都没入眼,到了正房门外,台矶上坐着的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看见,慌忙迎上来,打帘的打帘,有丫头进去笑道:“侯爷来了。”戚夫人听闻,连忙起身来迎,旁边在他母亲这里撒娇胡闹的史桂唬了一跳,不觉的倒抽一口凉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史鼐进来,见史桂在此,浓眉一拧,斥道:“这个时辰,怎的不在书房跟着先生读书!”史桂懦懦应承了,史鼐见他形状,又思及方才史墨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冷哼一声,道:“我知你这惫懒性子,如今且不管你,等明日里问过你先生考较你的功课,再来说道!”又瞪戚氏:“慈母多败儿,此话真真不错,幸而坤儿争气,若不得,我这保龄侯府百年基业恐怕都要毁在这逆子身上!”这话却是说的重了,原是史鼐本就对戚氏这几回理事不满,借故发将出来罢了。戚氏心中气苦,却不敢接其锋芒,垂目泣道:“老爷这话诛心,我也无颜辩驳,只明儿挪进佛堂里去罢。”史鼐知方才之言过了,却不好明说,见一旁史桂惶悚,怒喝道:“还不出去!”又对着外头跟着史桂的小厮长随狠道:“你们成日家跟着他上学,却不管他,由他野马一般!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们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等房里静了,史鼐叹口气,卸了力气一般歪坐到椅上,倒把戚氏唬一跳,顾不得怄气,忙忙端上一盏新茶来,问道:“老爷,您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史鼐就着夫人的手抿了一口,目光专注的看结发之妻。半晌,戚夫人被看的不自在,又因史鼐眼中的情谊风韵犹存的脸色飞上一朵红霞来,心里早忘了方才之事。再三催问,史鼐才道:“这墨哥儿我看着不凡,若是留着,将来恐怕是个患害,可老三那边盯得实在紧,府里头几辈子的老人儿,心里头还有惦记老大和向着那边的,万一没处理好,恐怕大祸就要临头。今日里,这墨哥儿又去书房请求去外头书院读书,若是放他出了府,那可就不好控制了,若是不放……唉,都是那逆子惹出来的麻烦!”听闻是这事儿,戚氏一笑,但史鼐如此夸赞史墨,把她的桂哥儿压下去让她心里头也不大自在,因道:“老爷这话说的,我瞧着那墨哥儿也只是平常,不说别的,只桂哥儿的学问,就甩他出去几丈,不过是个刚描红识字的,即便放出去又能怎的?况且那头府里的谢氏那张嘴真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咱们不放墨哥儿出去读书,指不定怎么受编排呢?但放出去又有说头,这些时日我倒想出个好去处来!”史鼐皱眉,道:“好去处?”戚氏捂着嘴,嘻嘻笑道:“可不就是好去处么?让墨哥儿过去,包管谁都不能说出一个不好来!”凑近前,低问:“老爷觉得贾家家学如何?”“贾家家学?”史鼐咀嚼着这几个字,半晌,笑起来,赞道,“夫人聪慧,足比吕尚陶朱!若是男儿,岂还有我这等凡夫俗子站的地方?”戚夫人笑靥如花,脸颊微红。这贾家族学,在都城的名声不是一日两日了,恐怕除了贾府里的老爷太太们,外头来往密切姻亲世交俱是心知肚明,却耽于贾家势大,无人敢轻易说嘴。。戚夫人得意道:“若不是上次归宁时大哥提起,我还不知道这贾家族学竟有这般不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