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婆子笑道:“都这样,不独在身边侍候的,就是外头替我们大爷办事的也是一样,听说要是差事办得好,还有另外的赏钱拿,可叹我没个小子,要不然跟在大爷手底下,就出息了!”周妈妈看着邬婆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探问:“这……这么说墨大爷在外面还有些产业?”邬婆子端详了一阵子周妈妈,只把周妈妈看的脸色都要变了,才拉着她的手道:“你是跟着大姑娘的老人了,我是信的过你的,侯府里阖府都说我们大爷是个不上进的,可谁知道我们大爷那是心眼最活泛的,他拿着银子和这府里的公子爷合弄了间铺子玩笑,又置了两个小庄子,这铺子庄子如何,看我们这些下人的吃穿用度就能看的出。”“虽说我们大爷这小打小闹在侯爷太太面前算不上什么,可他对下人实在好,这铺子的利润也尽够他花用,这府里的老太太欢喜他,公子爷也都和他交好,说句不中听的,就是日后我们单分出来也足以顶门立户呢。”拍拍她的手,邬婆子又忧虑道:“大爷只得大姑娘这一个嫡亲姐姐,他是最看重的,平日里也常让我们照看着大姑娘身边的人。老妹妹,今日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不对,却究竟是怎么了?”周妈妈灌了两盅儿酒,被邬婆子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捣腾的心内五味俱陈,叹气道:“你是不知,我们跟在大姑娘身边儿可不容易的紧,我是姑娘的□,自然心向着姑娘,我那小子心眼直,也和我一般念着姑娘的好,只不过这竟然扎了桂二爷的眼,无端端的把我那小子打个半死,给扔去外面的庄子上去了,现在还不知道伤怎么样了呢。我去求太太,竟叫太太屋里的大丫头香月没头没脑的抢白了一顿给推攮出去了!……”说着老泪纵横,呜呜哭起来。邬婆子安慰半晌,周妈妈哭的兀兀陶陶,邬婆子忽然道:“老妹妹,你这把年纪了还要为小辈操心,实在可怜。咱们交好一场,我也就给你递个明话儿,你是大姑娘的□,你家小子是大姑娘的奶哥哥,我们大爷必不能看着不管,这样,等大爷回来,我和你一起去求了大爷,让他把你家小子安排到外面去,即养伤又有个正经差事,你看可好?”又问:“你家小子从那庄子上出来容易么,可舍得辞了差事?”周妈妈一听,喜得直念佛,她家小子的差事她早就想让他辞了,只不过他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若每个差事恐怕日后连媳妇都讨不上,故而一味让他家小子忍着,这听到邬婆子的话,忙忙连说:“舍得舍得!我明儿就让人给他捎信让他辞了庄子的差事家去!大爷的恩德,我们……”邬婆子由她吹捧史墨一堆,连连给她满酒润喉。周妈妈心情大好,这酒水吃到嘴里也跟蜜似的甜,一会儿,邬婆子似不经意道:“我们大爷打小儿孤单,见到大姑娘亲的跟什么似的,只是他们姐弟没养在一块儿,大姑娘性子又执拗,两人竟有些生分,唉……可教我们大爷心里头不好受。”周妈妈当即拍着胸脯说日后一定多劝说姑娘,又说她的话姑娘总能听进去好几分。邬婆子眼中精光一闪,心道,先前都是铺垫儿,正头这才到了呢。遂半掩着把史墨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周妈妈听得连连点头,道:“我必劝着姑娘早日回府去,也必跟着她不教别人挑唆了她。大爷一心为姑娘着想,说的极是,姑娘年纪不小了,和这府里的爷儿走的太近了是招人闲话……”云云。邬婆子这边软硬兼施降服了周妈妈,史墨好歹松了口气。过几日,又听说湘云不日就要家去,一时心情大好。可就在这当头,荣府里忽然就说起史大姑娘头天挂在身上的金麒麟来,说先前道观里的张半仙曾送给宝玉一个,说是他的福气在上头,看着恍惚竟和史大姑娘的是一对儿。这话第一时间就被小丫头禀给史墨知道了,史墨去寻史湘云,却见她竟然又把摘下去的金麒麟挂上了,险些气个倒仰,心道:“别人刚传出个金玉良缘来,你就东施效颦,弄出个金麒麟出来配那假石头?!还有脑子没有了!”】71薛姑娘跳湖(捉虫)斐佩婀娜地扭着细腰往正院去,这条路是早已打探明白的,往来的人烟很少,今儿又特殊,正房这一块儿都悄无声息地,斐佩边走,一面心跳得犹如擂鼓,又羞又怕,脚步滞缓了片刻,只是转眼间就被灼烧的野心压下了思绪。正房床帐旁悬挂着一副仕女图,画轴都有些毛糙泛黄,可以看出时常被人摩挲,但画面新如故,足见主人的爱惜之情,林如海直直看着那画上飘逸出尘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那女子巧笑嫣然,一个侧面可看出与黛玉六七分的相似,林如海不自主的抬手抚抚自己的鬓角,他已经老了,却还记得当年“小轩窗,正梳妆”的情景。因为发妻,这些年他对贾家百般优渥、千般容忍,当初还兴起了把玉儿托付给荣国府托付给贾宝玉,追随爱妻故去的心思,若不是那年史墨的一封信如当头棒喝,恐怕如今世上已经没有林如海这个人了罢,恐怕他的玉儿会孤苦无依的在荣国府默默流泪罢?兴许他和爱妻千娇万宠的女儿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荣国府的人参养荣丸、燕窝、布料…这一桩桩!一件件!他林如海牢记于心、铭感五内!本来他暗中出手几次,断了荣国府几道有力的助力,出身贾氏或者贾家举荐安排的实权官员早已十不存一,想着看在是玉儿外祖家的份上,由得荣国府自个儿腐朽败坏也就是了,不想那起子人根本不领情,竟然又把手伸进林家来!林如海长吁口气,这也怪他,当年他有把女儿托福荣府的心思之后,与史太君几次通信上都带了些把林家给黛玉当陪嫁的意思,这本是一片慈父之心,却不成想叫贾家胃口大了起来——一边慢待他的孩儿,一边把林家家财当成囊中物,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叩叩叩——”林如海双目一冷,什么人竟敢打搅他追忆亡妻!“老爷、老爷?”一个梳着双平髻与林府小丫头打扮无异的丫鬟推门进来,见林如海转身阴冷的瞧她,吓得端着托盘的手一哆嗦,“老、老爷!林管家叫我送食水来。”说着,把托盘里的糕点放下,换了林如海手边的茶盏,低着头,飞快退出去了。“程桑,跟去,把人拘到窖冰苑里去。”林如海对着窗外道。窗外有人低声应诺,房门吱呀一声,管家林忠推门进来。林如海面沉如水,林忠脸上也不好看,他们是真没想到那些人会挑在今日动手!今日可是贾敏的诞辰,不管怎么说,贾敏都是荣国府嫡出的姑奶奶,还是贾政这一辈唯一嫡出的女儿,金尊玉贵不足说,贾家竟然连这点脸面都不给辞世的姑奶奶么!——如若那些人得逞,宗族和世人怎么看贾敏,宗祠里贾敏的牌灵都要颜面扫地!林如海气极反笑,“锁了正院,把人引到偏院去!即刻去请宗族耆老和荣府史太君!”让那女人踏了正院的地砖,他怕扰得亡妻魂魄不安!林忠知机,上前端上那糕点食水退出门来,一手轻轻给老爷带上房门。低头嗅了嗅,果然有股子腻人的甜香,林忠面无表情地把东西递给小厮,亲自锁上正院的门才低声吩咐云云。薛宝钗脚步轻快,专挑那花木繁盛的隐蔽小道行走,蕊官满目狐疑,悄悄儿跟了半刻,见她越走越发往荷塘那边去,不由驻足不前,揪着帕子不知所措。蕊官原本是人牙子培养的小戏子,都说妓|馆戏楼,比起这些大家小姐,那些丢了廉耻的事情她不仅听过无数,就是见也亲眼见过,更别提她们唱的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戏折子了——那些戏折子细细分说起来,不也就是薛大姑娘现下要做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