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眼看着再也抵挡不住凶猛袭来的睡意,倪裳才不紧不慢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师父,我还能活多久?”
拳握得更紧,已经有淡淡的湿意蔓延,带着血腥味,希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同样不紧不慢的回:“不过百日。”
倪裳轻笑:“呵,好一个百日睡,真是名符其实!”
有泪,沿着紧闭的眼角,轻轻滑落。百日啊,她竟然还只能够活百日。百日够做什么?甚至不够好好爱一场。原本以为这意外偷来的一世漫长而无聊,却不想竟是这般短暂而遗憾。
赫连萧洛,你看,不是我不愿与天斗,是天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个世界,终究不属于我,我只是不合时宜的过客,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炙热的泪滴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冰冷,却还是烫伤了希澈。
“徒儿……”一声低唤,嗓音嘶哑艰涩。
“师父,我累了,要睡了,今夜,让我自艾自怨一番,明日,我还是那个懒懒散散、只爱睡觉,对什么都不上心的倪裳。”
“徒儿,若是难受,就哭出声来……”希澈伸出手,想将那柔弱的女子揽进怀里,终是无力的垂下,他只是师父……
眼泪还在不断掉落,倪裳却是勾着唇笑了,那笑又苦又涩,看得人一阵心碎。
哭出声来,又能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好久不曾哭过,早已经忘记该如何放声痛哭了。
百毒不侵的人都曾无药可医,金刚不坏的人都曾千疮百孔。
“徒儿……”
“师父,你先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好。”若再不放纵,她便不再有放纵的机会了。
希澈纵有万般不舍,也知道这时候说再多都无济于事,不如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她,让她好好的发泄一下。起身,悄然离开。
徒儿,若是可以,为师愿用一切换你一世平安!
倪裳侧过身,屈起膝,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好似那样,就能驱赶走那如坠冰窖的寒冷。眼泪无声的落下,落进衣衫里,无声无息,只有那湿湿的一片证明它真实的存在过。
以前,从未惧怕过死亡,真正到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样怕,怕的浑身痉挛。她不懂,既然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一个全新的世界,为什么不让她活的再长久一点……
不想活的时候偏偏的活了,想好好活着的时候却要死了,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吧?她上辈子,一定是罪大恶极之人,才会有如今的惩罚。
赫连萧洛,莫怪我无情,是天意弄人、是今生无缘。
眼泪,渐渐的停止,那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再也不曾动过,好似没了声息。
门外,希澈以相同的姿势,静静的坐着,同样一动不动。
那一夜,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那一夜,忽然有了许多秘密。
那一夜,前所未有的漫长。
“倪姑娘,在下有事求见……”
一大早,松野便出现在倪裳的房门前,面色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郁卒,该是彻夜未眠。
希澈早已经在听到动静时隐身暗处,如今心情沉重的松野也不曾察觉有人。
屋里没有动静。
“倪姑娘,在下有事求见,请姑娘行个方便。”松野固执的道,既然已经无可避免,那么,这残忍的事便由他来说、坏人由他来做吧,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