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小心——”
一声长长的叫唤驭着山风袭来,饱含了忧急,真真切切,近在咫尺。莫天城神思收回,倏然转过身,便觉右胸一痛,似有什么透骨而入。
鹅黄的穗须在眼前飘扬,他最后的防守只来得及握住插进右胸的箭身,一个趔趄,他身形不稳,差点坠下悬涯,耳边再听得一次急切的呼唤:“师傅——”他在单膝跪倒在地后,抬眼看到的是一袭嫣红的裙裾迎风绽开,如同开放在山涯上的蔷薇。
龙湛使出暗箭从莫天城背后袭击。不是晏紫姹没有及时提醒,而是那眨眼而至的箭速简直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是师傅那样五蕴六识皆为敏感的人也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中箭。
看着师傅那样坚忍不拔毅然挺立可以说从未败过的男人在她眼前倒下,晏紫姹忽然感觉极度的恐慌和害怕,也许是从未想过师傅这样的人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她急着从山腰处奔向他,刚跑至一半的时候,龙湛却拦在了她的面前,阻止她前行。她毫不犹豫的甩了他一巴掌,恨声道:“龙湛,我告诉你,我师傅若是今天死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龙湛!这一声脱口而出的称呼令这妖异的少年微愣了神。
她居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龙湛。
抚了抚被扇得红肿的半边脸颊,龙湛有些神色微伤的看着晏紫姹向莫天城身边奔去。
莫天城也在看着龙湛。两只猛虎对视,眼中闪烁的都是悚惊天下的戾芒。
“师傅,你怎么样?还好没有射中心脏,晏儿带你去找大夫……”扶着莫天城,晏紫姹潋滟的双瞳中充满了担忧,她抱着莫天城的手臂,使劲的拽了拽,想要将他拉起来,可是,莫天城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龙湛,私毫不动弹。晏紫姹这才意识到,这两个人的眼中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恨意。
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师傅的剑已扣在了手中,而龙湛也再次将藏于袖中的箭头吐了出来。
从来没有人可以从师傅出鞘的剑下走过一招,而龙湛的长矛也是如光神速。
如果这两人同时发出致命的一击,说不定会是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
晏紫姹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便故意扬起笑脸,向龙湛请求道:“兵帅,你不是说自己学过一点医术么?我师傅的箭伤,你一定会医冶吧?”
龙湛目光微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莫天城也讶然的看着她。晏紫姹继续笑道:“两位都是当世英雄,又有着各自的理想,若是理想还未实现,天下未定,现在就都死在这个千山鸟飞绝的鬼地方,未免有些可惜。容我再多说一句,如果两位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不做个朋友,多一个朋友也多一份力量,将来不管做什么事情,胜算也大一些!”
龙湛呵呵一声笑,道:“你且问问你的师傅,本帅杀了他带来的三千将士,他还能与本帅交朋友?如果本帅没料错的话,你师傅早就已与龙阙结盟,与龙阙结盟就是与我华吟澈为敌!而且你师傅的野心也必不只这昕晔国,他表面上与龙阙结盟,实际上更应该是想利用龙阙来助他得天下!”说到这,他转向莫天城冷讽道,“莫天城,本帅说得是也不是?”
莫天城亦是一声冷笑,回道:“我莫天城不及龙湛皇子的理想之伟大,皇子这番话说得应该是你自己吧!将父兄之仇化为对国之恨,龙湛皇子可谓是一怒烽烟四起,领天下大乱!”
“呵~莫公子对本帅的评价实在是高!本帅只占据昕晔白莲一城,怎可谓一怒峰烟四起,领天下大乱?”
莫天城道:“皇子十二岁时,就曾担任麝月国女王之军师,挑起麝月国与仲曦帝国之战争,与龙阙海上一战,使之还未找到海岛之国,就已兵败大海,元气大伤,撤军休战五年。现在,皇子又从海上而来,欲从国衰将亡的昕晔开始,欲展开你开拓??土的天下之梦,难道这还不算是一怒峰烟四起,领天下之大乱?”
十二岁时就担任军师,这小子是天才么?晏紫姹心中不由得大叹大惊,可他还要她做他的军师,这小子是否谦虚得有些过头了?
她诧异的望向龙湛,龙湛也将目光转向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再对莫天城道:“莫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本帅十二岁时的这一桩事情也打听到了!不错,六年前的那场南海之战,是本帅跟随麝月国的女王陛下御驾亲征,与意欲侵入麝月国的龙阙拼死一战,那一战,本帅作为女王陛下幕后的军师,鲜少有人知道本帅的身份,不知莫公子又是从何得知?”
莫天城冷笑不语。晏紫姹也看向了他,心中生起雾障一般的迷惑。
“师傅——”晏紫姹轻唤。莫天城忽然一用力,将胸前的箭折断,倚着剑站起身来。“师傅,你要干什么?”晏紫姹一声惊慌,连忙扶紧了他,与其说是扶紧了他,不如说是用力绊住了他手中的剑。
莫天城愕然的看向她,有些愤怒,又有些哀伤道:“晏儿,龙湛若是今日不死,他日必祸乱天下!”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师傅,龙湛被预言所称覆国之妖孽,可是你比他又好得了多少,你现在攻打昕晔国,不也是使昕晔国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了吗?还有千夜,你口口声声说他是预言里的乱世之魔君,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世所不容的事情呀?难道一个预言就真的要置人于死地,甚至不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依晏儿看,就算有一天龙湛成为覆国之妖孽,千夜成为乱世之魔君,那也是你们这些相信预言的人给逼出来的,到底是谁他妈的说出这些害人的预言啊?”
晏紫姹这一番话说完,龙湛与莫天城皆是一呆,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怔怔的看着她,直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晏紫姹连忙辩解道:“师傅,我也不是为千夜说情,只是,如果单以预言来断定他们的一生,就要置他们于死地,那真的对他们太不公平了!不如,都给彼此一个机会。还有,师傅,不是晏儿诅咒你,就算你今日杀得了龙湛,他也一样能杀得了你。既如此,何必要拼个玉石俱焚,让别人来坐收渔翁之利呢?”虽然她并不知道,在这一场战争里,到底还有谁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但她相信拿此来说事,定能迎合他们的心思。说完,她又转向龙湛,信誓旦旦道:“龙湛,若你今日能冶好我师傅的伤,放我师傅走,我晏紫姹依然可以留在你身边,作你的人质,如何?”
“晏儿,不可——”莫天城斩钉截铁的打断。
龙湛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向她,向她伸出一只手来,红唇一启,答道:“可以。不过,本帅的药箱不在此,莫公子须随本帅一起回到军营之中,本帅再以军中之药为莫公子医冶!”
若是将一个厉害的敌人置于自己的军营,那将是多么大的危险。龙湛必不会犯这样的一个错误,晏紫姹不知这小子又想打什么主意,望着他微笑着的眼神,不敢搭手,却听他道:“但本帅还有一个要求,莫公子武艺这么高强,为保本帅之安全,需留剑于本帅,自缚双手,何如?”
“你——”晏紫姹刚想说,你这是明显的不想救人嘛!以师傅的个性肯定也不会答应。
果然,师傅已将剑拔了出来,晏紫姹立刻挡在了他们中间,高声固执道:“今日,我必不会让你们中有一人死在这里,除非我晏紫姹死!你们谁敢出剑箭,我就挡谁!”
“晏儿——”
“晏姑娘——”
晏紫姹看向莫天城,道:“师傅,你既然在机关城堡里没有杀了晏儿,也必是不想晏儿死的,对不对?从你将晏儿从那破庙里带出来的那一天,晏儿就知道晏儿对师傅一定也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再怎么说师傅对晏儿也有授业之恩,晏儿也不想看见师傅死,所以……”
莫天城神色变幻着,当听到“利用价值”这四个字时,神色中透出了一缕黯然。
晏紫姹又看向龙湛,道:“龙湛,为表你的诚意,将你的药箱提来!”
龙湛微微发笑:“卿这是在对本帅下命令?”
晏紫姹也笑得傲然:“如若你今天救了我师傅,我晏紫姹的这条命就是你的,我知你留我在身边也必不是人质这么简单,至于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晏紫姹可以很自信的告诉你们,无论你们谁想夺这天下,如果有我的阻止,你们都必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