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问:“你该不会没有提到我俩的事吧?”
蕊儿狡黠的一笑,溜回到史夫人身边。
晚上回来,史夫人也一阵阵的反胃恶心,有些中暑的症状。
贾代善从昏睡中醒来,责备道:“何苦去折腾那些没用的,我一个人病还不够吗?非得把你也折腾病了才好!”
史夫人拉着丈夫的手:“我一生没怕过什么,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怕很怕,我怕你突然不在了,我往后有什么勇气过下去!”
贾代善喘着粗气,艰难地笑着:“别怕,我在天上也会天天看着你,保佑你长命百岁。”
史夫人道:“没有丈夫的女人,长命百岁又有什么幸福!想想几十年来,你从没亏待过我,我还指望着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享享清福,你可不能丢下我先走!我真怕自己撑不住,一碗药随你去了!”
贾代善咳嗽着:“别说傻话,诰命夫人哪有资格轻生?算命的都说你是有大福的人,你要好好的过,我才能瞑目。再说,我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你这样说岂不让我灰心?我还要熬个十来年呢!”
谁都看得出来,贾代善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府里上上下下都急成一团,贾政衣不解带在父亲身边喂药、擦洗、聊天,晚上也不回去了,就在荣庆堂小榻上将就着睡。王夫人的身体越发沉重了,贾政将蕊儿带到荣庆堂打杂,当然,这也是史夫人的意思。
为了让贾政多眯一会儿,蕊儿常常通宵不睡,顶多坐着打个盹儿。
贾代善已经到了控制不了排泄的地步,常常弄得床上身上一片污秽,狼狈不堪。作为国公,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摧残,不愿意让人去帮忙。史夫人经常亲自去处理,贾政凑近都要受到父亲呵斥。
但蕊儿顶着挨骂挨打的危险,屡屡上前去接替史夫人,不光将污秽清理干净,还替老爷细细擦洗,帮他按摩穴位,一点嫌恶之色都没有。凡是没有喝过的药,不知道喝了有什么副作用,蕊儿总是自己先试一试。
大热的天气,贾代善只是喊冷,战战兢兢的,门窗紧闭,几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蕊儿总是不厌其烦去关门窗,喂药,洒扫。可是贾代善又会突然发热,像一团火,蕊儿又要赶紧替他散热。
漫长的夏天,蕊儿不分昼夜随叫随到,熬得眼圈乌黑,脸也瘦削了,走路都打晃,却一刻也不肯歇息。贾政看着十分心疼,蕊儿说:“既然你说我是你的人,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我不能替自己的父母尽孝,就把他们当我的父母吧!能在跟前尽一点孝心是我修来的福气!”
贾代善自然也都看在眼里,在病痛和昏迷的间隙,他屡次对妻子说:“到底是你的眼光准,赵蕊儿这个丫头是个忠心赤胆的,往常是我错怪了她!你要让她当姨娘,那就听你的吧,将来她也会这样对政儿的!”
有了贾代善的肯定,贾政对蕊儿不必再忌讳许多,自己最爱的女人,父母也都喜欢,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呢?
夏天过去,京城的秋那么短暂,很快就寒风凛冽,贾代善熬到了尽头。
他死死拉着史夫人的手:“婉清,很多年没喊你的名字了……我……我走了……别哭,别哭……敏儿的婚事……你要办好……孙子,孙子……叫贾珠,若是……若是女孩,你看着取……”
史夫人哽咽不能言,贾代善梗着脖子咳嗽着:“婉清……娶到你是……是我有福……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咽了气,眼睛沉沉的合上去……
国公爷去世,贾府大丧,满城震动,荣宁两府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足足忙到冬天。
贾赦没办法光明正大娶小老婆、养戏班子了,少不得在家里骂骂咧咧。
史夫人将大半梨园弟子遣散,室内花花绿绿的陈设也都收起来。
贾政总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突然泪流满面。
在书房里一个人呆呆的坐着,也总是突然嚎啕大哭。
父亲往日殷切地期盼他成材,把全部的指望放在他身上,可他至今一事无成。当初哪怕是装,也应该装出个样子让父亲欣慰啊!
沉浸在悲痛里的贾政,还要每天去荣庆堂安慰母亲,陪着她熬过最难的这段日子。
赵蕊儿深知贾政的痛心,总是跟在他的身边,默默陪伴着。
史夫人拉着蕊儿的手:“蕊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家孝期间,我不能让你当姨娘,你要耐着性子等着,一年后我才能松口。”
蕊儿道:“老夫人这说的什么话,现在我还想着往上爬,那我成了什么人了?我只要能好好服侍二爷和老夫人、少夫人,就没有别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