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日子也不短了,贾政始终每晚在赵姨娘房里歇息,贾母不问也知道,趁着贾政问安,劝道:“你媳妇房里你一次也不去,周姨娘的房在哪里你都不记得了,这也太过了。如今珠儿和元春都大了,你也要顾着他们的面子,不可太冷落他们的母亲。就是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的。”
贾政无法,只好时不时去王夫人屋里略坐一坐,一进门只是找孩子。
小年夜,贾母直接告诉蕊儿和贾政:“今晚政儿去你媳妇房里,蕊儿不要多心。”
蕊儿道:“应该的。”
当晚,贾政在蕊儿屋里赖到夜深了,才被蕊儿强推出门去。
王夫人还是像当年一样,点着蜡烛,静静等着。
炭盆把屋里熏得暖洋洋的,见丈夫来了,她轻轻替他宽衣解带。
贾政一言不发,躺下就闭上眼睛,侧过身一动不动。
王夫人道:“你到底肯来我房里过夜,给了我一点薄面,夫妻情分你还是顾了。”贾政不言语。
王夫人从背后抱着他:“这几年我在家里,白天忙得团团转,不敢有一点差池,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盯着我,出一点岔子,嚼舌根的不知道怎样乱喷!到了晚上,孤零零在被窝里,想着你不知道怎么样,盼着你能回来,又恨不得追随你去。可我不是蕊儿,我的担子没有人能接过去,我爱你未必比蕊儿少一分一毫,她可以放肆地说出来,她能任性,我不能,我是王家的二小姐,我是荣国府的二奶奶,我每天每年活得像一尊佛像,你以为我不辛苦不需要呵护吗?我是为你生儿育女的人,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你呢?你对我有一点男人对女人的爱吗?”
贾政像失聪了似的,毫无反应。
王夫人垂泪道:“赵蕊儿她只是一个小妾,我怎样处置她,外人都不能有一句闲话。何况她的小辫子那么多,随便揪一条就够她受的,但我没有!我看着你和她双宿双飞,我看着我最爱的男人把另一个女人当珍宝,我的心在滴血,可我爱你爱到可以成全你的幸福!”
贾政听到这里,转过身来:“成全?你屡次三番为难她,都没什么,可你竟然光明正大陷害她,让她不孕,但凡有一点良知的女人,做得出来吗?”
王夫人哽咽道:“是的!是我做的!可你想过我的处境没有!你爱她爱到那个份上,万一她有了孩子,不说我自己,我的两个孩子又何以自处?我只是害怕,你本来就不爱我,孩子是我唯一的筹码,我怎么可能让她也有孩子!”
贾政冷笑道:“侯门之家,也能出这样的毒妇!”
王夫人泣诉道:“不是我哥哥,现在你能在这里嘲讽我吗?你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你只知道指责我对不起赵蕊儿,可她呢?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除了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没有对不起她什么!我甚至把她的家人也安顿好了,我拿出我们王家的东西送给她,我处处和她平起平坐,你还要我怎么样?”
贾政不想理论,披衣起身,半夜的寒气冻得他打冷战。一路哆嗦着,敲赵姨娘的门。王夫人蒙着被子,不知道是少了一个人空出了一块所以冷,还是炭都熄灭了所以冷,她颤抖着,把哭声吞到肚子里,一如过去的年年月月。
蕊儿起来开门,又迅速跑到被窝里,抱怨道:“你又回来做什么,害我起来受冻!”
贾政钻到被窝里,抱着蕊儿,什么也不说。
蕊儿纳闷了:“二奶奶把你赶出来了?”
贾政道:“别问了,睡觉吧!”
自从和贾赦谈得不欢而散,贾政更不想去宁国府贾敬贾珍那里自讨没趣,想想整个贾府的处境,不由得悲从中来。
晚上在书房检查贾珠的功课,深感儿子是可塑之才,贾政便徐徐告知他家中境况,希望贾珠能承受住这个家族的重托。
贾珠欣然道:“父亲如此看中我,是珠儿的福气!我一定会克己慎独,将来光耀门楣!”
贾政叹道:“有这样懂事上进的儿子,可知天无绝人之路!”
有了贾母和贾政的庇护,再加上王夫人的反复训诫,蕊儿在贾府处处备受礼遇。
周姨娘好不容易和昔日姐妹团聚,加上两人同是姨娘的身份,并且同样受着王夫人暗里的种种压迫,因此和蕊儿十分投缘,往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王夫人自然多少看在眼里,趁着没人的时候,教训道:“铃儿,你向来是懂事明理的,怎么近来和赵蕊儿这样的家伙混到一起了?你是靠着勤快谨慎立足的,她靠的是什么?是美色!是狐媚!你和她好,不是自甘堕落吗?”
周姨娘不敢理论,找蕊儿也只好绕弯子走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