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道:“那时候太糊涂,总以为父亲看我不顺眼,殊不知他用心良苦。如今圣上赐我六品官,实在不知是祸是福,若是给哥哥也算是喜事,给我就活生生断了我的科举路子。我疑心圣上是在制衡我们贾家,不想让我们太兴旺。”
贾母道:“这话不能在外面说,其实我心里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所以我为我们这么大的家族担心,我的娘家也一样,没一个成器的。现在也就是你媳妇的哥哥还有点奔头!”
贾政说:“都说非进士无以进翰林,非翰林无以入内阁,像我这样断了科举路子的,就没有进士出身,就不可能到文臣的顶尖去,我这辈子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贾母心里头亮堂,她说:“我知道你很不容易,那些进士出身的总是被人高看一眼,你是受祖上的余荫,别人自然就排挤你,看低你,上面用人的时候也先排除你,你的仕途注定比别人难,这不怪你,这是天子的权谋限制了你。”
贾政无奈地笑了笑:“既然我的官运一眼看到头,现在我只求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做好,不出岔子就是万幸了!”
在这样的困窘中,贾政的宝贝儿子贾珠给全家带来了希望。
小小年纪,贾珠就表现出超人的聪慧,能说会道,刚会说话就主动学认字,背三字经,背诗。除了偶尔会生病,需要调养着,其余的都堪称完美。
贾政和母亲都希望贾珠快快长大,出人头地,好好的走科举的路子,振兴贾家。所以他们也都早早的给贾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启蒙。
有了这样出类拔萃的儿子,王夫人自然有了坚实的后盾,她是贾珠的母亲,谁也不能不把她供着,贾府的希望,全是她带来的!
自父亲走后,贾政就没有一刻是轻松的。官场倾轧让他筋疲力尽,回到家,妻妾都不如意,看着就灰心。
蕊儿成了他救命的药,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每当晚上回来,或者三天月假,或者其他的节假日,他都赖着蕊儿。每当要出去,他都要蕊儿送出门,还要一步三回头的看。好像小儿依恋母亲,贾政依恋蕊儿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王夫人没想到贾政真的完全不碰铃儿,常常暗地里骂铃儿是个废物,也经常后悔自己下错了这一步棋。好在她有个好儿子,可以抵挡一切的不顺和不满,也让她有资格敲打她厌恶的人,比如赵蕊儿。
贾政不在家的时候,王夫人想着法子折腾蕊儿,天冷的时候要她浣衣服,天热的时候要她做煎饼,午休的时候叫她做枕套,吃饭的时候叫她唱戏……
蕊儿渐渐明白了贾政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不愿意事事向他倾诉,所以往往是哑巴吃黄连。贾政回来了,她习惯报喜不敢报忧,不想看到他又多了一份烦忧。
就算贾政喜欢在书房逃避,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必须在王夫人处安歇。王夫人既然有办法怀上贾珠,还怕没办法再生一个吗?
贾珠三四岁的时候,王夫人锦上添花,又生了一个女儿,巧的是,这个女儿还生在大年初一,因此贾政给她取名叫元春。
和贾珠一样,元春出生的时候,也是圆润饱满、眉清目秀。那天下了一场雪,拜年的人热热闹闹穿街走巷,满屋满院都是酒香肉香,王夫人突然就腹痛难忍,王太医还没来,她就已经在卧室生下来女儿。
王太医笑道:“小公子出生的时候,我去宫里看病去了。这回千金小姐出生,我抬脚就赶过来,谁知还是迟了一步。等将来夫人生第三个,我一定要沾沾这个喜气!”
贾政样貌端方清雅,王夫人虽说不上多么惊艳,也算是闺秀里的佼佼者。他们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好看。人人说贾珠是难得一见的贵公子,天生剑眉星目,到元春出生,却更胜一筹,粉雕玉琢似的,在冰天雪地的冬季,活像一个瓷娃娃。
王夫人有了这两个孩子,人生有了盼头,在贾府也不需要再有任何的委曲求全。
周姨娘活得像一个影子,贾政从未对她有丝毫染指,王夫人也仅仅把她当个得脸的大丫头,日子久了,她也自动归顺于王夫人,没有任何妄想。
赵蕊儿始终是贾政的心头肉,却无法在王夫人跟前造次,她们之间,都互相留着一份体面。也可以说,有两个孩子傍身的王夫人,已经无需将这种小丫头放在眼里。
磕磕绊绊的日子过了几年,贾政得到圣旨,要升他为江西粮道,过了上巳节就要动身赴任。
这个消息打乱了贾府几十年的平静,去做地方官,在贾府是没有先例的。
贾母又是喜又是忧,终日里坐卧不宁。贾政劝慰道:“咱们家已经没有能中进士的人,我如今升官,已经是圣恩浩荡,理应感恩戴德埋头苦干才是。将来儿子做出一番成绩,也不辱没祖宗。至于说山高路远,那也是对我的锻炼,堂堂男子汉怎么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