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清晨,她知道了原来这个面善心慈的男子也会发如此大的脾气,他几乎砸碎了娘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面对着满屋的狼狈,娘莫不在意,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那个男人内心的深深苦痛。那一刻,娘笑得越发地娇艳,可是慢慢的,慢慢的,晶莹的泪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眼前一片模糊,她不知道爹何时离开的,听不到素烟焦急担忧地呼唤,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一刻,她感觉她的世界突然崩溃了。
爹不再来找娘了,甚至他的身影也不在出现在娘的面前,娘的迎雪楼一下子仿佛变得冷清了,下人们不愿再在爹的面前提起娘,因为每当这时他就会发很大的脾气,爹本是个性格恬静文雅的人,他是存心想忘记娘。
可是娘却怀了我,素姨曾经告诉我,娘是以她自己的生命作赌生下我的,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是什么使她有勇气在遭受了丈夫报复式地冷落下生下我的呢?我知道娘必是极爱我的。
娘怀孕了,却不敢告诉我爹,她是在那种担心与忧伤下生下我的,由于缺乏足够的照料,娘极度虚弱,撑不到分娩时我便提早出来了,素姨看着床榻上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娘,她伤心地哭了。
当爹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满室的血腥,狼籍的被褥,而娘就苍白如死灰地躺在那里,她的怀里躺着一个粉嫩的女婴,我不知道当时的爹是如何想的,可是我知道他是那么不希望我出生。
是的,因为我的出生,便是一个铁证的事实,是对他心爱女子的背叛。
爹从来不爱我,他只喜欢瑾凤,因为她才是他喜欢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而我不过是他所厌恶的。
幸好,我有娘,娘很疼我,她总是在阳光和煦的日子里温柔的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吟诗,弹琴,在月光如洗的夜晚轻轻地哄我入睡,我相信是娘把她的爱倾注在了我的身上。
从我有记忆起,便是在这冷冷清清的迎雪楼,我几乎见不着爹的面,即使见到了,他也总是冷冷地叫家丁把我带走,我甚至一度疑惑为什么姐姐口中温柔的爹对我竟是这样冷淡。
是的,尽管爹不喜欢我,瑾凤却是极喜欢我的,她总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带着好吃的东西来偷偷地找我玩。
在我童年的欢乐中,姐姐的功劳是不可没,她是我印象中除了娘和素姨以外会对我温柔的微笑的人,我很喜欢这个像仙女一般的姐姐,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一种纯粹的喜欢与依恋,我会毫无顾忌地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会对她撒娇,也会任性,而这一切姐姐都无条件地包容我。这或许也是多年后当听到姐姐嫁给了我最喜欢的男子后,我的心里只有悲伤,而没有怨恨的原因,姐姐值得最好的,我想。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久的维持下去,即便没有爹的疼爱,但我有纤细多情的娘,有慈善可亲的素姨,还有温柔细心的姐姐,我想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一切,在我七岁那年彻底地改变了,第一次我感到了孤独的寂寞与无助,娘就这样离去了。
我不知道生与死隔得是这样近,我向来是清楚娘的病弱。
那天,天气是如此的明朗,娘穿着一袭雪绡薄纱,上头绣着朵朵莲花,微风摇曳,翻起层层地涟漪,衣袖舞动间,带出阵阵清香,娘破天荒地地把她那头如缎般华美的黑发放下来,别一朵水色的芙蓉,像少女般娇羞动人。
她做在秋千上,快乐地笑着,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娘真是好看,甚至有一种恍惚,我觉得娘不是我的娘,她是天女,是莲花仙子,我痴痴的目光瞧着她,看她一高一下地荡着,宽大的水袖飞扬在我的眼前,我的心变得暖暖的。
然后我听见了素姨惊恐的尖叫划破宁静的天空&ldo;小姐‐‐&rdo;接着一道身影扑向娘坠落的方向。
我呆呆地看着娘的口里不断到涌出嫣红的血,滴落在白色的罗裙上,化做朵朵刺目的梅花‐‐
月色清冷,冷风吹动着层层的纱幔,幽冷的烛火跳跃着,我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床上的女子,她安详地闭着眼,仿佛睡着了般。
我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碰触她苍白的面孔,&ldo;娘‐‐&rdo;迟疑地唤了声,被她冰冷的温度吓得缩回了手,&ldo;娘‐‐你‐‐冷不?&rdo;轻轻地抱住她,喃喃地道:&ldo;柔儿抱着娘,娘就不会冷了‐‐&rdo;她微微地笑了。
那晚,在娘的迎雪楼里,我抱着呼吸停止的娘静静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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