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没想到,今天村委会的人,早就顾不上他们这点儿琐事了。撒白米、蒸糯米饭、杀鸡、淋鸡血、写红字事情都是三美和司娘在做,二伯母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搭起手来。提水桶的时候,二伯母的手和三美的手挨到了一起,二伯母尴尬地笑笑,把水一下子拎起来,提进厨房里。三美累了,倚在门框上看着二伯母屋里屋外地忙。二伯母不是心黑的人,就是在家里说不上话,往左走还是往右走,都要听二伯和儿子的。她明白二伯母的难处,也不怪她,抿了抿嘴唇,抬着火盆绕过正在斗舞的两拨人,到院门口烧纸。烧了一会儿凤丽就回来了,三美有点意外,怎么会这么快,仔细看才发现凤丽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黑黢黢的皮肤,大高个,一左一右举着两个纸幡。这不是日娃嘛,他上这儿干啥来了。“刘三美,节哀。”日娃难得的严肃,三美站起来接过纸幡,“谢谢你啊,真不好意思,让你跑这趟。”日娃扬扬眉毛,冲院里努努嘴:“这热闹,跑一趟来看也值撒~”三美干笑了一下,目送日娃一颠一颠地晃到院里去,凤丽低着头走过来:“人家不赊账,我正好在集上看到他了,就”“没事,还好遇到他了。院里的事都差不多了,你去找你玩伴玩一会儿吧,等他们走了我再叫你。”凤丽摇摇头,瘪着嘴巴蹲下来烧纸,每烧一张就掉一滴泪,最后干脆把纸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起来。爸妈死的时候,自己好像没有这么害怕,可能是因为姐姐还在,奶奶还在。可现在奶奶死了,以后有一天姐姐也会死,一想到这个,凤丽的胸口就揪着疼,比经前胸痛还疼。现在的生活没有一点条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看到三美的样子,觉得三美比自己还可怜,心里就更难受了。三美从背后抱住凤丽,双手扣在她的膝盖上,“别哭了,哭啥呀,心里害怕是不是?”凤丽点点头。“别怕,姐在呢,你有姐害怕什么呀?啥也别怕,没地种也没事,姐有的是办法养活你。”凤丽抬起头,把脸靠在三美胳膊上,“姐,咱以后上哪儿去呀?”“凤丽,你听姐的,回学校去复读,一定要去上大学。”凤丽不说话,“你要是不上学,要不就像小舅妈,要不就像翠儿,要不就像二伯母你得上学,学个名堂出来,以后才有着落。”凤丽又沉默了大半晌,转过身捧着三美的脸,边哭边说:“上学也可以,你也得上。”三美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我都这么大了,咋上呀?你去,姐供你。”凤丽甩开三美的手着急地站起来跺着脚:“我是人你也是人,凭啥要你供我。要我上学也成,一起上。你考自考,我能做兼职,也能供你。刘三美,你是不是怕了,怕自己考不上?”看着妹妹斩钉截铁的样子,三美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腾地站起来叉住腰:“行,上就上,不就是上个学嘛,上,一起上。”上学吧(下)两姐妹正在说话,日娃从院子里冷不丁地钻出来了,不知道从哪儿抓的一把南瓜子,边吐壳边调侃:“怎么?里面的还不够看,你俩也想跳一跳?”三美依旧叉着腰,身子转向日娃问道:“这么会儿就看够热闹啦?”日娃把瓜子往兜里一揣,“没什么意思,我以为有什么新花样呢,整到后面还是争田、争地、争面子这老三套。我说刘三美,里面几个老头再怎么争,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这宅基地、田地什么的,反正你们姐妹俩毛都分不到,还守在这儿干啥?要是我,早甩胯走人了。”三美叉着腰的手松开了,盯着日娃的眼睛:“你说啥?再说一遍。”日娃后退两步护住胸口:“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着急呀。”三美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我是说,你真觉得我们可以直接走?”“要不然呢?要房子没房子,要地没地,干嘛守在这里。老人已经是不在了,守在这儿又能干啥?这么多人看着,这几个儿子还能真的不管老人身后事?你们两个小的,何必等着受气嘛”"对,凤丽,他说得对!"三美俯身拉着凤丽的手帮她拍干净手心里的泥,“咱们干脆走吧。”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凤丽有点发懵,眼泪还挂在下睫毛上,她使劲眨巴几下眼睛,眼泪汇成一股落进脚下的土里砸出两个小坑。“怎怎么走啊?那咱家怎么办?”“抬起脚就走呗,姐在呢,别怕,咱俩在一起就是家。你听着,我们一会儿轮流进去收东西,只拿要紧的,别叫他们看出来。破衣服别拿了,姐给你买新的,哦对了,书,把你高三的书带上。”三美一边兴奋地说,一边推凤丽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