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赛显然一直在等他示弱服软,可惜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种选项,哪怕是日渐虚弱,他的脸上也照旧挂着讥讽般的神色,似乎是在嘲笑林赛并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林赛确实不敢,哪怕是普通的贵族,军部也不会真的像对待平民一样对待他们,更何况他面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皇子。
不管皇帝陛下有多么不喜爱这位皇子,只要还没有下旨褫夺他的继承权,他就依然是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这趟旅途在林赛的愤恨不平里结束,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次调查完全被军部主导。
到达神临城后,肃修言就被他们带上马车,直接送去了特别纪律委员会的审讯处。
如果说肃修言在旅途中还能靠在椅背上稍事休息的话,那么当审讯开始后,他就再也没有能放松精神的机会。
林赛的任务是带回疑犯,他在把肃修言带到审讯处之后就避开了,负责向肃修言盘问的是一群专职问话的审讯员。
他们分为两人一组,一人问询一人记录,共有三组人,轮番不停地问一些相同的问题,这中间甚至连几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给疑犯预留。
从表面来看,审讯处对待贵族并不会用刑,也不会逼供。
他只是坐在审讯室里,面对着这些审讯员一轮轮的审问,将那些问题的答案,不停地一再重复。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脊背始终挺直,但声音却不可不免的低弱喑哑了下去,呼吸也渐渐粗重。
他可能是发烧了,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沾湿了里衣,也沾湿了束在皮带下的绷带……也许那里又渗出了血水,但他已经判断不出了。
又有一组审讯员重新坐在了他面前,其中一个摊开记录用的卷宗,另一个冷漠而毫无表情地提问:“肃修言中尉,请你描述一下10月21日当天夜里,你带领小队在距离要塞5公里处的黑水森林边缘巡逻时遇到的情况。”
他的喉咙已经肿胀干涩到几乎不能发出声音,但仍是坚持着,将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话再次复述一遍:“我们发现在黑水森林中有埋伏的人影,我命令小队散开两队,分别从侧翼迎击,遭遇战之后发现对方疑似是被黑魔法操纵的尸鬼,无法用普通的武力手段消灭。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我命令小队快速撤退,将消息尽快带回要塞,我自己则留下来拖住敌方。在战斗的过程中,我发现敌方暂时失去了行动力,所以我抓住机会,击破黑魔法祭坛,结束了战斗。”
审讯员继续冷漠地询问:“所以肃中尉是依靠自己的勇敢作战击溃了尸鬼对吗?并没有使用其他的方法?”
他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低声回答:“我是个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士官,我除了作战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应对敌人。”
审讯员继续抛出问题:“那么肃中尉是怎么发现控制尸鬼的黑魔法祭坛的?是依靠肉眼和经验的判断?”
他低声回答:“对。”
审讯员接着问:“那么在这次战斗之前,肃中尉并不知道这里会出现尸鬼,也不知道黑魔法祭坛的位置?”
他低声回答:“对。”
审讯员紧接着盘问:“那么肃中尉是在夜间作战中,仅凭自己的肉眼和经验,判断出了这些敌人是尸鬼,并且它们是由祭坛控制的?”
他低声回答:“对。”
审讯员略微停顿了片刻:“我来换一种问法,目前我们的军队曾遭遇过尸鬼的战斗屈指可数,士官学校中也没有专门针对尸鬼作战的训练。
“尸鬼每一次出现都会给遭遇他们的士兵带来大量伤亡,并且在专门的术士加入后才能得以消灭。但这次尸鬼的出现,仅仅因为肃中尉卓越的指挥和作战能力,就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这个问题他们也已经问了无数遍,肃修言再一次将自己的回答重复了一遍:“我只是遵守了基本的作战策略,在作战中,尽力用一切方式阻止敌人,避免损失,仅此而已。”
审讯员这次的停顿时间更长,才再次开口:“所以肃中尉并不承认是自己策划了这次袭击,也不承认是自己使用黑魔法操控了尸鬼对吗?”
这同样也是他们已经询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但这次,也许是因为眼前不断的眩晕和混黑耗尽了他的耐心,也许是因为这种荒谬的问题他实在觉得可笑,所以他没有像前面无数次一样,简单地回答一个“对”。
他低低地冷笑了起来,带出几声干哑的呛咳:“那么我来问你们几个问题?”
审讯员以为他终于熬不住,审问有了进展,连忙挺挺脊背,振奋了精神:“肃中尉有什么要说的?”
他抬头看向他们,哪怕此刻这些审讯员的脸和身影,在他眼中接近无限近似和重叠:“我想问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特殊身份,是不是每一个经历了你们眼中‘不可思议的胜利’的士兵,都会受到这样的审讯?”
这个问题审讯员当然不敢回答,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肃中尉,您的问题涉及到程序和上层的判断,我不能保证。”
他又低沉地冷笑了一声:“那么我来告诉你吧,如果是因为我的身份,那么你们注定要失望了,我不可能给你们一个你们想要的答案。如果只是因为这次‘不可思议的胜利’本身,那么我们的程序一定是在哪里出现了重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