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愚直到医院门口才说:&ldo;慢慢来,还有希望。&rdo;&ldo;见过有这么丑的小子?&rdo;宋书愚悄声说。秦昊点头,完全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皱巴巴的脸,眼睛紧闭,睡梦里小嘴很不满意的撇着。他的儿子。心中欢欣悲伤皆而有之,一时眼眶发热,喉间哽咽,难以自制。&ldo;叫什么?取了名字没有?&rdo;宋书愚听他说话都有些发颤,心里难受,拍拍秦昊肩膀安慰说:&ldo;还没顾上呢,听她舅妈喊豆丁。&rdo;秦昊点点头,视线不离左右。&ldo;行了,要不要去看看大人?再不看过两天就出院了。&rdo;秦昊目光穿透走廊墙壁,突然别开脸,&ldo;不看了。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rdo;宋书愚理解地点点头,见他再往玻璃房里张望了一眼率先离开,不由叹了口气。cha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这么绝qg的女人都能写出来,俺真是邪恶啊!出院的那天,难得的好天,市一住院部楼前有几株枫树,华盖蔽日般的红。正午的阳光在枝叶中跳跃,满目金色。舅妈喜不自胜,连连说:&ldo;我们豆丁脚头好,连出院老天爷也要开眼。&rdo;臂弯里新被子里裹着的小家伙还在酣睡,五官皱在一起,鼻翼一张一阖。这样粉嫩的一团rou,在她身体里用血养育十个月掉下来的一团rou,有了名字有了生命。陈婉迎向温煦的日头,眼中酸胀。舅妈说孩子是父母上辈子的讨债鬼,一点没错。小家伙是个磨人jg,她分娩时羊水流gān流尽,痛得几乎脱力仍然不愿意出来,到了这个世界又两三个小时一次不停顿的折腾。小小的身子哭起来惊天震地,肺活量能和大人相比。夜里几经艰难哄了豆丁重新入睡,陈婉抱着他在房间里慢慢踱步。臭小子离开怀抱就哭,连舅妈也无奈,说不能这样惯出坏习惯。她明白其中道理,可小家伙一哭她就揪心的疼。换尿片喂奶时,看见他rou乎乎粉嫩嫩的手手脚脚,她想,所有的,都是值得的。当初知道怀孕是在分手后,果然如老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连续几天,她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敢去面对。直到有一日宁小雅从梦中哭醒,抽噎着说:&ldo;我又做梦了,还是站在墙角那里,呜呜地喊我妈妈。&rdo;她悲从中来,过去握住小雅的手,低声安慰,最后才说:&ldo;小雅,怎么办?我也有了。&rdo;何心眉吓得几乎掉下chuáng,懵了许久只能喊一声&ldo;天……&rdo;如果没有亲眼目睹小雅的伤痛,她应该是决绝地选择和他做了断。可那一刻,她qiáng烈希望生下来。她无父无母,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不适当的时候出现的孩子是厄运,还是老天垂怜?谁能判断?何心眉知道她的决定后,又是望天。过了好一会才说:&ldo;你这是自私,为了满足你自己的需要带他来这个世界,他将来要受多少白眼?就算你能养活他,以后的教育怎么办?养孩子又不是养小狗,给口饭吃就行。&rdo;她以沉默为坚持。宁小雅闷坐了许久才说:&ldo;我支持陈婉。虽然我选了应该做的,可是我后悔,一直在自责在后悔,后悔好多天了,我怕会后悔一辈子。&rdo;何心眉拿她们没办法,爬起来拿起纸笔,一样样列举其中的困难,然后丢在陈婉面前,&ldo;你自己看,这是我能想到的,还有我想不到的。&rdo;事实正如何心眉列举的那些,想到的想不得的,一单单连续出现,等待她披荆斩棘。先是舅舅,当时他怒火中烧,陈婉没见过舅舅有那样的表qg,抄起厨房的擀面杖就要抽她,结果被舅妈死死抱住。&ldo;明天就去医院,还有,是谁的?你和我老实说。哪家的王八羔子?老子不活活揍死他不姓巩。&rdo;她跪着不出声,长发拂着脸,遮住地上的泪渍。&ldo;说话!谁家的?小婉,你爸妈在天上看着,你给我们丢脸不要紧,不能丢你爸妈的脸。&rdo;&ldo;地上凉,你有……可不能跪,起来小婉,起来慢慢说。&rdo;舅妈过来扶她起身,她说不出话,伏在地上继续猛力磕头,笃笃有声。&ldo;小婉,这是不成的。将来嫁不了人,那是一辈子的事。&rdo;一辈子。她感觉自己已经象过了一辈子了。&ldo;舅舅舅妈,当作是陈家的孩子也好,当作是我多了个血亲也好,让我生下来行吗?我保证将来我自己养,我保证将来‐‐&rdo;&ldo;你这叫什么话?舅舅是因为不想养这孩子?舅舅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起来说话,跪久了伤身子。&rdo;舅舅那天之后没有再催促她去医院,只是烟比以往抽多了,除了去印刷厂食堂上班之外又在菜市场找了个临时摊位,早上采购时一并驼多两筐蔬菜jiāo给舅妈卖完早点后守摊。她每早起来,瓦罐里总有舅舅夜里炖好的汤。她越来越寡言,每每看见舅舅抽烟时垂丧的表qg和斑斑白发就自责、懊悔,自己的坚持给这个家平添苦痛,她甚至想gān脆去医院算了,或者问人借点钱,一走了之。但是,当二十周的时候,神奇的胎动神奇地连接她的心跳,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割舍。她帮舅妈一起卖早点,一起出摊卖菜,到五六个月时借了何心眉一条蓬松的裙子回校。&ldo;还行,不大看得出,就当你胖了,有人问就说肚子胀气。&rdo;何心眉总有安慰人的能力,陈婉难得一笑说:&ldo;你摸摸,来,怕什么?摸摸。&rdo;注视何心眉眼中惊异渐渐放大,她轻笑,笑完泪盈于眶。小雅急不可待,&ldo;何心眉,走开,让我摸摸。&rdo;&ldo;小雅,如果我说要感谢你,会不会很不厚道?&rdo;小雅摇头说:&ldo;就当做连我的一起活下去了就好。&rdo;&ot;&ldo;豆丁,要谢谢你宁阿姨,没有她,你现在还在天上种花种糙闲发呆呢。&rdo;陈婉的伤口站久了还有些疼,缓缓坐下时惊醒了豆丁,嘴一瘪,就要准备嚎啕。&ldo;不哭不哭,吵醒了你舅爷爷会打屁股的。乖哦。&rdo;她学着舅妈的样子,托着小家伙轻轻摇摆。舅妈教过怎么抱,怎样拿手臂托住后脑。当豆丁,似乎是本能,是天xg,是心底最角落的土壤里一颗埋藏了二十多年悄悄萌芽的种子。!妈妈,你看见了吗?我也当妈妈了。她倚着chuáng头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又被豆丁呼天震地的哭声吵醒,臭小子脸涨的红红的,很不高兴。手臂酸痛,把豆丁换过另一边,舅妈已经睡眼惺忪地走来取了奶瓶去烫。&ldo;舅妈,你去睡吧。没一会就天亮了。&rdo;&ldo;那我再睡一会接你的班,带孩子是辛苦,熬过这半年就好。唉,这样坐月子法,会不会落什么病根的?&rdo;&ldo;舅妈,我没那么娇气。&rdo;这些根本不算什么,相比较,怀他的时候才叫辛苦。吃什么吐什么,躺下来没有一个安稳觉。后来显怀,周围邻居指指点点,她进进出出时能视若不见,可舅舅舅妈背地里长吁短叹她是知道的。再接着居委的人冲上门说没有准生证就要qiáng行引产,舅舅拿着菜刀堵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然后,宋书愚带着叶慎晖找上家门。他们是为了那封信。叶慎晖这个人,陈婉以前听秦昊说过很多,依旧觉得是有层雾笼罩俨若云端的人物。她猜不透那封信与他有什么关联,但想必很是重要。她谨记舅舅和老二的话,不能随便给人,不能随便相信人。可那天,她被打动了。他说起年少时光,眼中有和她同样的自伤和挣扎,他们有同样的经历,他们同样是从灰烬里重塑的自我。她选择相信他,但是有条件,一是帮她办准生证和将来宝宝的户口,一是不准告诉姓秦的任何人。她的话像是触碰到他某条神经,他看着她,却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眼中悲伤无法言语,最后才像是从遥远处飘回来一般,神qg恍惚问她:&ldo;你确定要生下来?一个人养?没有父亲?前面的困难你认为自己有能力全部承担起来?&rdo;陈婉点头。&ldo;女人都是疯子。&rdo;他那时忽地这样说,然后重新归于一贯的沉静,&ldo;孩子小五也有份的,虽然我和宋书愚对他的一些行为不赞成,甚至是反感,可认真来讲,你这样对他不公平。而且,单身女人带孩子长大,困难想象不到的多。人还是要顺应现实,不要qiáng加给自己一些承受不起的负担。&rdo;&ldo;你们觉得我很恶毒是不是?或者你们都觉得我恨他,所以找一种方式报复。&rdo;她下意识地拨弄手上那只镯子,一遍遍绕圈,qg绪慢慢平复下来说:&ldo;其实你们想多了。我没想过将来他有一天知道后会后悔会什么什么的。我忙着活命,根本没空考虑那些。就是简简单单的生孩子,生我自己的孩子而已。如果将来秦昊能成熟些,或者我脾气能软化点,他来看看也没什么。但是,这孩子是我一力保下来,是我拿我不多的全部换来的,他姓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