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她,不知一日要多叹多少气。
巨大的梨树发出青绿的微光,缓缓挪动,移接到树桩上,断掉的树皮一点点复合。
这些只是表面,还有内里的衔接。
但只是做到表面的复原已经快要用掉迟怿全部的气力,想以前每次尝试一样,可他不能就此收手。
就算神力耗尽也无所谓,不过睡十天半个月,那样反而什么事情也不用想,不用想为何太阳如此炎热,夜又为何如此冰冷,也不用操心仙鹤该给她带什么。然而,十日的辗转难眠,让他清楚地知道,那样安然的生活已经离他远去。
他的生活,原本是肃杀的冬季,万籁俱寂,可是因为她,却变得像夏日般气火炎炎,仿佛那些藏匿压抑多年的少年意气都开始苏醒喷发,胸膛里的这颗心脏也变得更有力,才能承受这份过头的纷乱。
从这颗强有力的心脏深处激起一股力量,那是一股他从来不曾运用的力量,在身体里汹涌翻腾,突然冲破瓶颈,澎涌而出。
仙树因为得到纯净而深厚的木属神力滋润,枯黄的叶子开始泛青,竟长出几片鲜嫩的芽儿。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出自: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蝶恋花》【宋】欧阳修
第15章晓看天色暮看云
迟怿醒得比他预计的早,第五天就醒了,但是气力并没完全恢复,腿还是软的,只能坐在榻上静养。
他记得他并没有坚持到自己回来,把式微扔到她榻上便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却好好地躺在自己院子里。
二师兄推门而入,送来今天的药。
二师兄看见迟怿靠坐在榻上,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说:“才五天,你就醒了。”
迟怿接过药,喝了一口,问:“式微呢?”
“小师妹啊……”二师兄看见迟怿低头喝药刻意掩饰的关心,笑说,“你境界有了大突破,师尊十分高兴,并没有再追究她的事,”又想起蓬莱那十天有些压抑的气氛,感叹说,“不过她也真是年少血性。”
“血性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她伤了九瑶仙子,长跪也不冤,”最后看了一眼白玉碗里黑褐色的药汁,一口饮尽,“只怕长跪也不能让她长记性才是最糟的。”
二师兄接过药碗,说:“她这几日,却乖巧了许多,日日往出云楼跑,你昏睡这几日,那对仙鹤也是她喂的。”
迟怿想起那日她在出云楼,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像没了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翻书。
她怎么坐得住。
迟怿甚是怀疑,“乖巧?”
二师兄一笑,不加置喙,说:“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迟怿送走二师兄,便觉得有些累,仰着头,闭目而憩,耳边忽然响起东王公的声音。
迟怿欲起身,被东王公扶住。
东王公比平日显得更和善些,问:“可还好?”
迟怿点点头。
东王公捋了捋长须,又问:“天仙台的那株梨树,是你救活的吧,为了式微?”
其实同龄之中,他这个小徒弟已算得上是佼佼者,不过他还可以更好,只是生来有一股散漫之气,又过于内敛,所以纵然资质不俗,成就却未高。这次却一口气进了两重境界,他这个做师傅的,十分开怀,亦想来探探他的口风。
怎么会是为了她?只是觉得七千年的仙树毁于一旦实在可惜。
于是迟怿摇摇头,说:“只是觉得可惜,心中恰好有所感,勉力一试罢了。”场面再僵持十天也无济于事,总要出现一个局外者打破僵局。
见迟怿避重就轻,东王公也不再深究。
当初考量,式微是若树养育的神女,或许能和青帝氏亲近几分,迟怿又一向审慎,才交代迟怿照顾式微。没想到一静一动,暗有机缘,迟怿还因此精进,他还是很乐见其成的。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心中有数才行。
“梨树已经开始抽芽,不日便可反青,只是不知更几百年才能开花。”
式微的事其实还没有完,逃脱责罚不过是用了投机的手段而已,于是迟怿替式微辩白道:“式微出手打伤九瑶仙子也是事出有因,梨树既已死而复生,又长跪十日,或可抵过。”
“你知道的,为师罚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伤了九瑶仙子,折了梨树,”东王公摇摇头说,“虞渊的神女,不知让多少帝君尊者头疼,不知该如何处置,偏偏又不能放着不管。为师也是瞧她颇有慧根,才试着收入门下。可她未免太顽劣了些,手下无情,又不知悔改,也多亏了你有那个耐心同她周旋,这点倒是与你父亲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