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贺栖洲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了笑,“不扔下你,我也不会有事,都好好的,等来年开春,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
辞年揪住他的手,寻到那根白净有力的小指,将它掰开,又把自己手上那根小拇指缠上去,用力勾住:“说话不算话,你就变成大狼狗。”
贺栖洲点头:“好,说话一定算话。”
辞年趁着勾指起誓的空档,拉过他的手腕,将自己往他怀里紧紧塞去。
辞年什么都不怕。
他是谁呢!是竹溪山的狐大仙,是贺栖洲口中的小神仙,有慧根,有灵气,有仙缘,是并非凡俗之物,终将踏入仙途,带着他的道长双宿双栖,早晚要成为大神仙的存在。这长安城四四方方,像个牢笼,可无论笼子有多大,都不及天外那片广阔云海。
他不能让自己,也不能让贺栖洲,就这么囿于囚笼之中。
身后惊起一阵凿门声,辞年一惊,赶紧松了抱他手,捂着耳朵便要往屋里跑,贺栖洲忙拉住他,轻声道:“一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也不许发出声音,我不一会便能回来,明白么?”
辞年望着他,墨绿的眼睛里漾着细微的水光,他还想再说什么,可那身后的凿门声一阵响过一阵,纵使万语千言,也没办法在这时开口。辞年咬了咬下唇,狠狠点头,飞快地窜进里屋,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栖洲望着他,直到确定他藏好,才理了理衣袖,走向大门,缓缓拔下了门闩:“来了。”
朱红的门刚开条缝,两个仆从便飞快钻了进来,一左一右抵着门口,唯恐他把门重新关上。贺栖洲面不改色,也不讶异,只是笑道:“不知诸位找谁?”
随两人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他目光一掠,将贺栖洲打量一遍,行礼道:“贺大人,有礼了。”
这话听着恭敬,语气里却没半分和气可言,没等贺栖洲回礼,中年人便道:“我家老爷久仰贺大人大名,想请您一叙,还请贺大人不要拂了面子才是。”
话音刚落,那守在门边的仆从便立即侧身,这一动,贺栖洲才看明白,两人的腰间都缠了软剑,随着中年人发出邀约,那剑一出鞘一半,露出森然白刃。贺栖洲倒是面不改色,只向前几步,走出家门。见他出来了,两个仆从也跟着踏出门来。
贺栖洲不疾不徐,缓缓回神,将门关好,落下锁,笑道:“叙旧便叙旧,这么吓人做什么?既然邀请做客,那尊驾总该告诉我,是哪位大人吧?”
中年人也笑笑,一挥手,两人便一左一右将其架住,带往一旁停留的马车:“我家老爷身份尊贵,自然请得起贺大人,大人不必惊慌,不过一叙,聊得尽兴了,自然会放大人回来。”
第一百一十章江山执子如何为棋(上)
马车车厢并不狭窄。贺栖洲坐在里面,一时不好判断自己究竟被带去了哪。
两边窗的帘子已经全被钉死,他只能听见车夫口中偶尔发出的指令,和木制车轮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连守在车上的护卫都一声不吭,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了。
马车经过一阵闹市,路边的叫卖声倒是熟悉,可不过多久,那人声也逐渐远去了,贺栖洲静坐着,直到再也听不见动静,又过了一阵,才可算等来了车夫一声闷闷的“吁”。马儿应声止步,停得很是平稳。那守在外面几乎忘了呼吸的两个仆从突然掀开门帘,一拥而入,将他请下了车。
马车内光线昏暗,这么一下车,贺栖洲被光线照得眼睛发涩。他看见一扇大门,朱红色,镶了金边的大门,这样的门,在京城中并不少见。中年人从车夫身边下来,没让他多看两眼,便引着他迈过门槛,客气道:“贺大人请吧。”
贺栖洲一踏入宅院,身后的门便骤然关上。面前只有一条回廊,并无岔路,而回廊的尽头,是一个临水的凉亭。亭子里已经坐了人,只是隔了一层屏风,看不清究竟那亭子里坐着的究竟是谁。贺栖洲并不惊慌,不过几步便走到屏风跟前,没等他行礼,屏风那头便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了?”
贺栖洲顺势把礼给行了:“下官贺栖洲,久仰大人威名。”
那声音并不惊诧,反而笑道:“贺大人,已经知道老夫是谁了?”
贺栖洲道:“是。”
“哦?”隔着屏风,只能依稀见到那人起身,轻轻笑了两下,“老夫行事……竟如此张狂么?那贺大人倒是说说看,老夫究竟是谁?”
“我朝开国以来,便有两位肱股之臣,分别是前丞相张祺瑞,和太傅覃魁。他们辅佐陛下,尽心尽责。可二人政见不一,总是免不了纷争纠葛。两人打着打着,已然打成了习惯。不止他们打惯,连朝中的大臣们也都已看惯。未免被波及,朝臣纷纷择木而栖,一晃十年过去,两人平分秋色,各占一席。”
那人没有吱声,反而静静地听着。
“奈何前丞相功高盖主,存了异心,被太傅寻了破绽,顺水推舟,扳下一城。从此朝中再无棋局制衡,只余太傅独大。于是,翰林院出身的方平儒大人,得了陛下的青眼,迁为丞相,至今已有一年。这一年里,方丞相平定水患,安定百姓,可谓功劳不小。”贺栖洲顿了顿,轻声道,“如此声名远扬,晚辈怎能不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