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很久,久得好像这个通话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她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声所吞噬。
那边是安静的,只有风声来回穿梭,像是将时间带回了亲密接吻的绥北半山腰。
然后啪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这通终止噩梦的电话,却比噩梦来得更像是一场梦。
陈眠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很久。
才去厕所洗了脸,灯光下她看见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色,那双眼睛是红的,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湿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邓茉沫和余芋的对话声,她才终于终止了和自己的对视,挂回毛巾,从厕所里回到了光亮中。
这晚赵莉莉给陈眠打来电话。
陈眠在阳台,吹着冷风听着赵莉莉在电话那头分享自己的近况,嘀嘀咕咕地对她说学校饭菜并不下饭,又说最近在上海遇见了刘俊杰,“真的太奇怪了,明明毕业的时候他也没多高对吧?但是上次在街上遇见,他竟然比我高了一个头了!他是在吃激素长高的吗,我真的——”
“莉莉。”陈眠打断她,然后问,“你是喜欢他吗?”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笑了起来,“被你发现啦。”
是开朗的语气,被戳穿的暗恋像是一朵漂亮的小花,揭去表面那层纱,便立刻在阳光下摇头晃脑冲人展现自己的美丽。
陈眠垂下眸,看着女生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的情侣,有些不解地问赵莉莉,“可是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吗?”
生活中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有和恋人依依不舍的时间可以用来做这个年纪应该做的正事,比如多看几篇文献多看几本书,约会的时间也可以去做个兼职,爱情一旦挤进生活里,就像是蝗虫过境,侵占其他一切时间,钻进所有时间的缝隙里,逐渐成为生活的全部。
又带着太多的不可知性,走向都是未卜的,同行一段路不知何时对方就走去了另一条分岔路,或许会在时间的消磨中成了和当初截然不同的人,又被多年感情或是一张结婚证给限制,平白蹉跎了这一生,不良例子过于多,几乎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任何一个都在反复对陈眠说,一旦对人产生期待,就注定会被失望所伤害。
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倾注任何情感,行走在所有情感之外,永远保持理智,就永远不会被感情所伤害,不会走上和阮艳梅、宋艾一样的道路。
“你太悲观了眠眠,喜欢怎么会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呢,喜欢与被喜欢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喜欢刘俊杰,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原因啊,甚至称不上原因,只是在一个早自习,我困得睁不开眼,而他转过身,用笔敲我桌面,然后我睁开眼的那瞬间看见阳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诶!”
“你能想象那一幕吗眠眠,就是好像天是因为他转过身所以才亮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哇塞,刘俊杰也太帅了吧!但其实他也就一般,平平无奇甚至还喜欢别人,可是喜欢就是一件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事情,甚至没有逻辑。”
“但既然找不到道理和逻辑,不也就证明,这是一件可以完全随心所欲的事情吗,喜欢他所以就走向他,不喜欢他就远离他,这不也是一种自由嘛。”
陈眠轻声问,“什么自由?”
电话那头的赵莉莉就笑了,回答她说,“爱与被爱的自由。”
宿舍阳台的门被推开一点,邓茉沫探出个脑袋问陈眠,“要不要出去吃宵夜啊眠眠?望秋说她暧昧对象请客。”
赵莉莉听见,在电话里对陈眠说,“去吧去吧,多参加点活动多认识些朋友,你才十八岁耶眠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多认识点朋友开心一点我才能放心嘛!”
听起来像是长辈该有的语气,又带着最赤诚的真心,陈眠没能拒绝。
吃饭的地点没约在学校附近,而是在她们酒店住的地方。
陈眠跟邓茉沫她们打车过去,到达目的地之后,陈眠的头疼仍旧没有缓解,食欲也淡,硬撑着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对苏望秋说自己去趟厕所。
临近初冬,水落在手里都是冰的。
陈眠出门前为了遮掩难看的脸色,涂了些口红,反而饭间却蹭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