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将出未出之际,微亮的晨曦温柔地将洛邑这座古城从沉睡中唤醒。尚未散去的夜露仍旧停留在绿叶花蕊间,折射着那丝丝缕缕的光明,晶莹剔透。
这个清晨是平静的,平静的一如寻常,平静的如同往日,便是那家户之中的袅袅炊烟,也似乎不曾改变其上升的角度。富足的依旧继续着昨日的奢靡,贫苦之人则在延续着活下去的挣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变的,唯有那黑与白的光影在周而复始转换着。
这个清晨也是不平静的,皇宫之中,宣政殿内,所有早朝的官员的心中都在忐忑不安,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坐于龙椅之上的天子不会面色铁青,神情似冰霜一般。
行过叩拜之礼后,没有一名朝臣开言奏表。大家都在等,等着皇帝将他那雷霆之怒发泄出来。大家也都在怕,怕那无法承受的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因此,所有人的脊背上都起了冷汗。
君臣之间便是这样地静默了良久,宣政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快凝结了,狐疑与猜测在每一名大臣的心中翻滚着,过度地思虑让其中一些人的面色变得有些泛白,身子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片刻后,靖德帝康睿动了一下,放在御案上的双臂支撑着身子微微前倾。
大臣们都看到了这一细节,他们知道,暴风骤雨要开始了。
“朕等了几日,以为你们会上表参奏,可没有,难道你们都是一群畏权怕势的庸碌之辈吗?”康睿的声音很大,大到哪怕是最角落的人都觉得震的心跳。
群臣依旧没人开言,他们并非不知道皇帝说的话指向哪里,可他们不清楚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让他们去参奏封圣意平世家大族的抚远侯,应该是没有人愿去触那霉头的。
“朝之重臣当街被杀,其府中男丁尽数被屠,难道你们都不知晓吗?京师之地,朗朗乾坤之下竟发生这等惨事,你们都充耳不闻吗?”
康睿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龙案上,金丝云龙的茶盏被震的翻倒在了一旁,金黄的茶水洒了出来。顶点小说
站在龙椅侧前的刘内侍见状,刚迈腿想上前扶起茶盏,擦拭水迹,便听到皇帝怒喝道:“滚到一边去。”
康睿反手将倾倒的茶盏推下了龙案,茶盏在厚厚的地毯上翻腾了几下,落在了阶下的金石地面上,瞬间摔成了碎片。
“无旨调兵,是谁给他的胆子?萧圣平,你兵部出过行文吗?”康睿说着话,冷冽的目光望向了列班在前的兵部尚书。
萧圣平见皇帝问及自己,赶忙出列跪地,高声回道:“启奏陛下,兵部从未给予过抚远侯调兵文书。南营出兵之际,下官曾命人前去查询与阻拦,但都被营门将官拦在了外边,他们口称只遵抚远大将军令,兵部无权干涉。”
萧圣平的回话不多,但字字诛心,立将徐清砚谋逆之相昭示于人。
康睿冷笑了一声,随即问道:“既然你早已知晓,为何迟迟没有上报朝廷?”
萧圣平叩首道:“启禀陛下,那日静王也在南营,臣误以为抚远侯领了陛下的密旨,因此便没在过问。此事臣有失察之责,请陛下降罪。”
康睿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既然你兵部有过询查,也算是用过心了。但未能上奏,其责难免,朕罚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
话语未闭,唐睿又高声说道:“康世颢何在?”
五皇子康世颢虽年纪尚轻,但已身兼大内皇城的守卫之职,故此也每日都要临朝面圣。
听到父皇唤自己的名字,五皇子赶忙走出列位,跪地叩首道:“儿臣康世颢听旨。”
康睿望着跪地的五皇子道:“朕命你即刻接管南城大营,解了掌营主将的辖权,收回兵符。所属将校皆由你重新亲自挑选,若有违命者,斩立决。”
康世颢闻听此言,心头一怔,不由地想要为抚远侯以及南营将官辩解一下。
因为通过徐家,五皇子与南城军营接触频繁,不仅仅是主将韩晋,就连一般的校兵士卒他都几乎认识个遍。他清楚那些人,清楚韩晋,也了解徐清砚,军伍之中遵将军令是必然的,但若将这种必然就此定为谋逆,拼心而论多少还是有些偏颇了。
更何况康世颢知道徐清砚领兵出营的原因,那是为失去的将士家眷复仇,他觉得为此出兵无可厚非。若是有御林军的家眷被屠杀,想来自己也会这般做的。
想到此处,五皇子仰头上望,就在他嘴唇刚刚开启,尚未将话语说出之时,一道不容辩驳的威压目光直射在了他的身上。
在那目光中,康世颢似乎还觉得父皇有意地瞪了一下眼,便是这一下,让他咽回了嘴边的话,口中应道:“儿臣遵旨。”
“平王何在?”康睿再未看五皇子,而是唤出了康世晔的名字。
平王康世晔提步向前,俯身跪倒在地道:“儿臣世晔听旨。”
康睿并没有即刻说话,而是望了跪伏在地的三皇子一会儿,心绪烦乱地闭了一下眼,随后说道:“平王,你司武卫营主将一职,应保都城内安平,为何徐清砚当街斩杀朝廷重臣及其家眷,你却不予制止,反倒做壁上观?”
康世晔将头抬了抬,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了满是委屈之色道:“父皇,儿臣并未做壁上观。儿臣得知消息后,即刻命人封堵了进入温府的路,就是不想有人伤害到太子太傅。可太子与静王都以势硬闯了进去,便是那徐清砚也是与武卫营有了交手后才进入的。儿臣是怕事情失控,所以才没有干预。”
康睿闻言,淡淡地笑了一下,口中说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应对得当了?抓捕都城之内持械武斗之人本就是你武卫营的职责所在,更何况是屠杀朝中大臣一家。唯恐失控?若是真的失控了,你又意欲何为?”
康世晔并未即刻应答,意欲何为?他自己是清楚的。两方能交兵混战是他的意,趁乱赶尽杀绝是他的为,可这些思虑只能藏在心里,而且还要藏的滴水不露。
见平王没有回答,康睿将声音放平缓了些,说道:“是朕有些心急了,你本就体弱,性子也不同于那些冷血之辈,正所谓慈不带兵也是有道理的。武卫营你还是不要再管了,交与唐铎管辖吧,原本他就管着,章程上他也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