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里夹着雪花,车玻璃上起了雾,我握着手心里的拳头,摸他的手背。他今年没生冻疮,因为被我逼着戴羊皮手套,结果今天没带,当下被我抓了现行。等到他手热了,或者我手凉了,他才又说:“如果你不骗我,我就没对不起她。”
我想李虹才不在意谁对的起谁,她收留谷霜降的心思我不知道,但是她待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俩什么情况我插不上嘴,只说:“跟我回家吃饭不好吗?”
他点头,又摇头。
我说:“那你去哪吃?”
他说:“自己吃。”
“今年自己吃,明年自己吃,等出去读书了就不回来了是吧?”
“回来的!”他终于抬眼看我,眼底还含着水,怕我不信,“我今天说的要陪照顾我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是我,他太纯了,一整颗心都要捧给待他好的人,别人的丁点儿的好都仔细记得。我想过他是被拐卖的,他那能扔小孩儿的后爹妈教不出来这些,但他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可能生过病,私心的,我也不愿让他想。
“那跟我去吃饭怎么了,以后年年吃,习惯就好了。”
“年年吃……”
那眼睛太清了,我忍不住又许给他:“我肯定要你。”
我不该说,太重了,但此时此刻我觉得除了我意外身亡,我又能守住这句话。他拧着身子钻到我怀里,羽绒服虚空空的压瘪了,只有一把瘦肩膀,我说:“婚是家里催我结的,孩子也是催我要的。现在这情况他们都很顺着我,我爸应该也知道户口的事儿了。”
他缩着一动不动,我心里也有点喘不上气,又这样抱在一起,又是这样暧昧的时刻。
我说:“那跟我去吃饭?”
他闷着:“嗯。”
“怎么不带手套?”
还闷着:“忘了。”
“手插口袋里,快回去。”
他起来了:“你呢?”
“抽根烟就上去。”
我下了车,冬天花坛里都是灰黄的,北方空气脏,冬天更是,连冬青叶子上都蒙着土。摸出来火机,烟盒却是瘪的,想起来张之衡他们嘲我机关单位抽好烟,分没了。我那是往外递的烟,要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太抽了,一整盒便宜了他们。
站在楼下吹了会儿冷风,我妈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从微信上问她:我爸知道吗?
她回我:是不是真的孤儿,有父母的我们不要掺合。
我说:户口都落了,就当你多了个便宜儿子吧。
我抬头看,对面二楼窗口上那小子正趴着看我,玻璃上蒙了一团哈气,看不太清脸。
第16章
七点的时候落了大雪,路灯下的雪花影儿纷纷扬扬的,没一会儿就在地上攒了一层。我站在阳台,看见对面楼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儿,带着毛线帽子,赤着手去拢路面上的雪。我转头想叫谷霜降来,叶柔这时给我打来通电话,她说小区要换物业,要业主的联名签字。她一直住在我们结婚的新房里,房子是我家里早就买好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是喜欢过她的,她漂亮,面上也温柔善良,是讨长辈喜欢的那类,家里介绍我们认识、再结婚,我也没有什么不情愿。一个人的黑阳台上,我看着楼下那小孩儿在衣服上蹭着沾满雪水的手,跟她说:“你真舍得。”
到家后我自己喝了两三罐啤酒,补中午的遗憾,现在有点儿管不住嘴皮。
她显然很清醒,现在更不会为我所动,她说我们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快一年了,她等不及要结婚了,让我明天晚上去金街的旧茶馆签协议。我想一定是那人求婚了,说了什么不计前嫌或者其他让她动容的话,她就连这一年耗费的功夫都要放弃。我说只有那套新房子,车,还有新户头上的存款,按我之前给定的来,她也说好。
我们没提孩子的事,我知道她是真的狠心,一直都没想要过任世铭。
挂了电话我还是把谷霜降叫来,我俩站在窗前,撑着胳膊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他从屋里出来,只穿了件长袖衫,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他就缩进去。我说你也不让让我,他就进去给我拿了一件长大衣来搭在我背上。
他长高了,半年里蹿了一大截。
“等着吧,”我跟他说,“我妈可要疼你呢。”
“你们都是好人。”
我觉得这话很见外,又不好说他,大概是被叶柔弄得有点失落,我没管住自己,迫切地要找点儿存在感,轻薄地跟他说:“那还不谢谢我,亲我一口。”
这是对情人说的话,再不济也是对喜欢的姑娘说的,三罐啤酒不至于让我这样,多是有点儿自暴自弃,连带着把对他的责任也丢掉,等着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