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玉笛,拍拍他肩膀,笑道:“怎会不记得?那年我们调皮擅自下山,听到村民们议论仙人比琴,我二人玩心上来,躲在菩萨庙上头即兴琴笛奏了一曲,吓得村民们纷纷捂耳逃跑。鸡飞狗跳,好不有趣。”
他哈哈笑着,李容若亦笑着。两人笑着笑着,莫名开始沉默。两人比肩走着,走到一处飞檐小亭。小亭端在悬崖旁,站在其上颇有岌岌可危之感,而目之所及尽是苍茫,一路绵延至天地相接处。
当风处,他们白衣飘飘,脸上一扫过往留下的愁容。
“师弟,可曾听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听过,师兄如何理解?”
白子君有所彻悟般一笑,温和得不带锋芒,完全不似从前争锋相对的游戏模样。或许是他所希图的,并非是谁的国、谁的将,而仅仅只是心中久远一念罢了。他转头向着他,笑得更深了,似有一丝慰藉与缱绻。“在困厄之境相互帮忙求生,不如在和乐的日子里过得平凡来得好,你说是么?”
李容若望着不远处的一朵游云不置可否,只若有所思地出神,神容却淡然如常。白子君不知他在想什么,可亦大概猜出了几分,无非不离那挂在心尖上的两个字罢了。他幽幽叹口气,又道:“我从师父那带来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亦好亦坏,你可要听?”
“师父······为何还要打听消息?”他回来长白第一日,师父见他的第一面,便对他没有好脸色。师父大概亦对他甚感失望——他的好徒儿竟然为己之私逃跑了,他岂能不失望?因而他想,师父是不愿再理他的了。
“师父毕竟是疼你的。”白子君有意无意地扫到他胸膛,眼光便逃也似地飞速窜开了去。“你是听还是不听。”
李容若迟疑了一番,点了点头。
“师父说······你是想先听坏消息还是亦好亦坏消息?”
他似是对这先后很是在意,倒惹得李容若不禁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坏消息吧。”
白子君深呼吸,借着吸进胸腔充当酒水来壮胆的空气一口气说道:“怀帝杀了几位长老以及你的侄儿。”
“什么?”他惊讶得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撞了栏杆飞到云海里去,好在原本便是善做从容之人,刹那间他又重新站定了。他对这惊天动地的消息简直感到莫名其妙。
“你没听错。”白子君知道他已然听清楚了,干脆不答反为他心中名为惊疑的浮萍画上了长根,让它扎进了土、站住了脚。
“他······不可能,难道他要将千机台斩草除根?不,他不会的,他是那么······”
“那么什么?”白子君看着他徘徊于信与不信之间,残忍追问。
“总之他不会。”
“呵,不管你相信与否,他的确做了,事实遭不得抹杀。”他顿了顿,“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那么爱你,那么不愿伤害你。”
李容若强自镇定,嘴角微微颤抖。“他为何要如此做?”
“因为他曾受到要胁。”
他一怔,疑惑又不安。内心莫名跟着白子君张合的双唇而激烈跃动不止,若是不安,心情忐忑不足为奇,而怪就怪在,李容若自己分明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骄傲与庆幸。只是这感觉暗藏在表面之下,故他仍受困于亲身所历之事而无法理解这雀跃,甚至感到它是魔鬼,亲自来告诉他他不正常了。
可他是正常的。
林山宏逝世消息传来前,祁长老找过萧煜,以李容若体内蛊虫要挟萧煜,务必令李容若自主退出千机台,否则他便让下蛊人催动蛊虫。此蛊一经催动,药石无效。萧煜初时不信,却亦不敢冒险,故而李容若因气出走,萧煜并无立即去寻他。
直到半个月后,萧煜打发去探听消息的隐者回来告诉他千机台的后招——阳儿时,他便知晓,祁长老所言定当不假。祁长老在获知李容若离开后,便让水凤派人将李容若引到颐衡寺,利用方丈前后正反一同发力催生李容若脱离无尽争斗从而离开千机台的念头。恰那时林巧倩出现,祁长老又以此要求萧煜娶林巧倩为妻以断绝李容若肖想,彻底将他逼回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