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琏叔叔,”忙又自我介绍道:“我是贾蓉,”又指着贾瑛道:“这是瑛叔叔,您三弟,”他显然是怕贾瑛没有自我介绍,其实贾瑛原本也没有自我介绍过,可这兄弟二人已经算是“认识”了。贾蓉礼节周到,贾琏倒是知道他不过五六岁而已,却很是一副懂事的样子,尤其是他一脸的星星眼,让贾琏看了好生奇怪,他们似乎都知道自己,并不陌生不说,而且还有几分羡慕?
“琏哥儿?”屋里又出来一个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怀里还抱着一个小人,穿着大红的对襟小衣,头上的朝天揪看着却很扎眼,上面绑了两个小铃铛,随着她母亲的目光就往这边瞅,边瞅边晃着身子,头上绑的小铃铛就发出悦耳的声音。嘴里也牙牙语道:“哥,哥,”探着身子伸出手却要着抱抱,小贾蓉就闻声而去,踮着脚够着她哄道:“琏叔叔来了,一会儿哥哥再抱你,”又给贾琏忙着介绍:“琏叔叔,这是我妹妹小贾芙”拉着贾芙的手跟贾琏打招呼,这种事情大概常坐,小贾芙,便裂开刚冒了几颗乳牙的嘴巴傻乐,口水便都嘀嘀嗒嗒的流了出来,贾蓉也不嫌弃,急忙从自己袖子里扯了条帕子来帮她擦拭。
那妇人却不管这兄妹两个的互动,盯着贾琏上下打量了几眼,忽的就乐了起来,“琏哥怕是已经不记得我了,也是,走的时候你不过也才瑛哥儿这么大一点,现在忽然就这么高了,都是个大人了呢。”还不等她有下文,贾瑛就跳了起来,“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瑛哥儿,”嘴里还嘟囔着,“瑛哥儿,瑛哥儿,还不如干脆叫八哥儿呢。”他不说贾琏还没想到,一想便也想笑了,可又贾瑛冲他急眼,不由的强忍着对小付氏忙行礼道:“您是珍大女叟女叟吧?”
小付氏就又乐了起来,“看,就说琏哥儿聪明懂事。”又招呼着他们进去说话:“别站在外头,看雨淋到身上,”又关照贾瑛:“瑛叔叔去把雨衣换了吧,屋里可别滴答一地的水,”旁边就来了个小丫头,领了贾瑛去一边褪去雨衣,贾琏这才觉得自己抱过贾瑛的衣服有些湿了,有些不舒服,只他也不说,跟着小付氏进去了,进门之前小付氏却低头把脚上的鞋子褪了,只着一双软底便鞋走在屋里铺着的草席上,贾琏站在那里环顾了一下屋子,却是个便厅,想来是家常人常待的地方,屋里的摆设极为随意,只靠墙摆了几个结实的柜子,有的门开着,露出里面放置的玩具。柜子旁边还有几个半高的长踏,上面有薄被,枕头之类,想来是困了临时睡觉的地方。铺的草席上更是乱七八糟的扔了些靠枕,布偶甚至书籍木头玩具之类的东西,想来这里却是小付氏哄孩子的所在,贾琏也跟着褪掉鞋,脚上的却是布袜,也有些潮湿了。
屋里铺面而来一股燥哄哄的热气,虽然不舒服,可到底比外面阴潮的稍微舒服些,只待了一会儿,热气又略减了些,人又舒爽了几分。
贾蓉却等着贾瑛一起才入的门,这两个却不换鞋,只把自己脚上的鞋一蹬,贾瑛就光着脚丫直接在草席上走来走去,遇到碍事的玩具,就一脚踢开,也不怕蹦着脚趾头;贾蓉跟他娘一样,都穿着软底的便鞋,比贾琏脚上的袜子合脚多了。
小付氏把孩子随手放在了地上由着她爬来爬去,这屋子地上全铺着特制的草席,并不怕她满地打滚弄脏了衣物,孩子自己得了自由,就急着去寻贾蓉,“哥,哥”的叫着,又去拽挡着她的贾瑛的衣服,把贾瑛急的叫道:“叫叔叔,叔叔,我是你叔叔。”还唉声叹气的道:“说了多少次,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贾蓉生怕贾瑛伤着贾芙,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伸出手去接过贾芙抱在怀里,逗着他叫:“这是瑛叔叔,叔叔”,贾瑛便也指着自己让他叫叔叔。
小付氏也不管这三个孩子眨眼间就滚做一堆,自己忙着安排人:“去,看有水没有,让琏哥儿先洗了在说话。”贾琏来的急,张老太爷大概是要考验一下贾赦这边的反应,根本就没有事先通信给贾赦这边知道,贾琏也知道情况,外祖父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现在看来,这边的人都记挂着他,跟他一点生疏感都没有,让他心里很是安慰。
小付氏也不问为何贾琏事先连个信都没有,怎么会突然过来,只忙着张罗着人找衣服,似乎贾琏只是出了一趟门才回来,“我记得婶子预备给琏哥的东西都在琏哥屋里,去,让人找了备好,一会儿让琏哥儿好换洗,”说着又笑:“婶子总说不知道尺寸怕衣服大了小了的,这下可好,穿在身上就知道大小了。”虽然不在跟前,可是一年四季的衣服邢薇都有准备,让人随着礼物等一起带过去,他在外家也有份例,两家的合起来,有许多衣服根本不等上身就小了,只好送给表弟或表侄儿们穿,免得浪费了。
贾琏便被人引到他的院子里,就在贾赦他们的主院的隔壁,两个院子有小门连通,中间都有穿廊不会淋雨,院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屋子里更是有人天天收拾的痕迹,他被人引着到了卧室后面的洗漱间,进门之前扫了一下那丫鬟打开的柜子,里面挂着大小各式衣服,大概是这边替他预备的。
贾琏心里更暖和了些,自己不在这里,院子、房间、衣服却全有,这显然不是自己父亲的手笔,他最多记得给自己留个院子,这房间会不会天天打扫,就不一定会想的起来安排了。外婆总是说邢氏心思重,把父亲哄的忘记了母亲,可是外公却让自己带着眼睛去看,显然不同意外婆的理论。
贾琏也不少听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在他心里,母亲却是个遥远的概念,倒是继母邢氏却经常出现在他耳边;他有时想着,只要可以在父亲身边,即使有个后娘又能怎地?
何况舅母也说后娘很是不错,让他记着邢氏的恩情,没有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会怎地?别说识字读书,只怕命都保不住。
贾琏想着现在荣国府的贾珠和元春,明明有更好的学习地方,却被老太太困在内院跟着“二叔”“读书”。不说二叔那学问如何,只说二叔的名声,贾珠就是读了出来,又有什么前途可说?
荣国府长房和二房的争斗他也听说了些,他的生母和大哥也是······,贾琏摇着头,后面跟来的丫头忙着解释:“这洗漱的东西跟京城略有不同,都是夫人想的,后面有专门烧热水的地方,其实这原本是冬天才用的,这几天连阴雨,怕水不干净才重新又烧了起来,要不房上就有晒热水的地方,到时候只需要把这个木塞取下来,就可以站着淋浴了。”那丫鬟一边说一边指着一处,跟贾琏详细的解释,又指着远处堆放着衣物和毛巾的地方道:“那边是换洗的衣服和擦身的毛巾,二少爷洗完了就可以换衣服。”
等贾琏洗完了出来,外面的房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刚才的丫鬟又上来回到:“珍大奶奶请二少爷过去用饭,说是路远怕是您饿了,请先用过了饭再过来歇息。”贾琏却没有立即迈步,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他的“房间”,因为缺少主人,虽然经常有人收拾,可到底还是缺少点生气,自己这一站在这里,似乎连这屋子都多了几分灵气,在看忙碌的丫鬟来来往往的把自己随身带的物件摆放整齐,就跟他日日居住过的京城张家的房间相差无几,虽然这两处的房子格局大不相同,可在他心底这才是真正的家。
贾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烟熏火燎之气,刺激的他轻微的咳嗽了一声,丫鬟忙解释道:“因老爷说这边夏天潮湿,冬天阴冷,屋子里后来加修了火墙,这屋里许久都没有烧过了,怕是有些烟气,二少爷还是先过去用饭,等它们散散就能好些了。”贾琏还以为是烧洗澡水带来的烟火气息,却原来是后修的火墙在烧火,这倒是他父亲的做派!他轻轻的笑了笑,外祖父总说他父亲掉进了钱眼里,处处都是浮夸败家气,人家当官都挣钱,他倒好,贴钱补银子,真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钱多人傻。
小付氏已经备好了饭,就摆在主院的饭厅里,那房间一边隔出了一个地方,地上铺着一样的草席,小丫头已经和贾瑛坐在一张特制的凳子上面,等着开饭了。
贾琏笑着跟小付氏和贾蓉打了招呼,自己就跟着坐到了饭桌旁边,小付氏并不特意招呼他,只留下贾蓉在一旁陪坐。
小付氏端着饭送到贾瑛和贾芙那里,贾瑛倒是自己拿了筷子有模有样的吃了起来,贾芙却连碗都抱不住,只拿了木头勺子在里面瞎搅合,小付氏帮她扶着碗,也不接过勺子喂她,只笑眯了眼在一旁看着,倒是贾瑛看不过去了,急的在旁边骂道:“笨蛋,我说你个小笨蛋,都吃的嘴里去了。”他自己边吃东边说话,又忙着看贾芙分了心,一个不小心倒是自己把饭喂到了鼻子里,看的贾琏噗嗤一声差点把嘴里的饭呛出去。
贾蓉忙小声开口道:“琏叔叔千万别笑,若不然一会儿瑛叔叔就该不愿意了。”贾琏忙别过了眼,拿了帕子把自己处理好,见贾蓉目不斜视的只低头认真的吃着饭,自己不免也反思了,坐好不在受干扰的去用饭。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用完,好几次贾琏差点呛饭,倒是贾蓉丝毫不受影响,快速用完了饭去守着妹妹,小贾芙似乎更喜欢贾蓉些,见他帮着自己扶碗,便一勺勺耐心的往嘴里喂,五勺便有三勺到了嘴里,贾蓉见了忙着鼓励,小姑娘越吃越有了兴趣,不多时倒是用了小半碗,贾蓉忙着又把晾凉的饭添到她碗里,贾琏这才注意到旁边放了一个小盆,都是碎碎的饭糊糊。
小付氏腾出了手,重新梳洗来见贾琏,见他也用过了,便招呼道;“琏哥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赦大叔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婶婶过个,”她看了一下屋角的自鸣钟,“还得半时辰以后才会回来。”
贾琏听了不置可否,在路上耽误了一个多月,虽然都是大船一路顺水,可后半个月的险情让他整天提心吊胆,觉睡不好,人卧不安,不仅担心自己,还担心父亲这边,现在精神上放松下来,倒是人疲身困,瞌睡直打眼。
贾琏这一觉就睡了个天翻地覆,直到第二天的晚间才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见贾赦胡子拉茬的立在眼前,他眨巴眨巴眼,迟疑的叫了一声:“父亲!”说心里话,贾琏真的对贾赦没什么印象,虽然当初在京城,贾赦就做着甩手父亲,无事不登张家门,更是轻易想不起来去看贾琏。
再者贾琏也小,时隔四五年,他能够记住贾赦才怪了,这几年贾赦的变化也大,从浮夸青年转变成沉稳大叔,对贾赦印象一般的人在街上见了,还真是不敢认。
这也就是父子天性,加上一般人也不会这种神情,贾琏也不知道贾赦在自己身边守了多久,但睁开眼第一人见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听到儿子唤自己,贾赦眼一眯,乐的嘴巴裂开了一条缝,傻笑了半晌才道,“臭小子,你睡了一天半,可把老子吓坏了,”贾赦得到贾琏回来的消息,把事情交托给可靠的人看管,骑着马就往家赶,回来却说贾琏在睡觉,把他弄得是不敢动弹,生怕动静大了惊醒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