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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第1页)

他在后园待不住,趁着前厅灯光黯淡靠在后台,往台上看。沈榆今天状态不好,温遇旬看过沈榆那么多次演出,完全能听出来也能看出来,嗓子有些哑,气息明显不够,带着点感冒的鼻音。表情也不似往常平淡,而是愁眉不展。台上唱的是前段时间刚录好的新歌《圆缺》。“十五月,十六圆,爱恨难两全,河倾月落,馀欢未歇。”愁眉也好似入戏了,但温遇旬怎么看怎么像真的。小甄和温遇旬靠在一处,他手上有活做,拿一袋奶香瓜子,边看边嗑。“温老板今天怎么不在后园睡觉?”这也不算是刻板印象,温遇旬此刻没什么心情说话,只说:“不困。”晚上十点演出就该结束了,只是平时为了安抚观众经受刺激还未平静那躁动的一颗心,一般都会多半个小时加演。沈榆不明显地皱了皱眉,转身对着邱风和宁以桥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下台拿了半瓶矿泉水。温遇旬看得一清二楚,扭头问小甄:“不能不唱了?”小甄耸耸肩:“没办法,观众大概都已经习惯了,不唱恐怕他们不干。”温遇旬也不干,他不管别人怎么样,总闸就在旁边,抬手一拉,整个卧月黑了,乱了。酒杯的当啷声,客人的不满声,脚步声,磕碰声,唯独台上那个,安静得没点气息。这下电吉他没电,话筒都沉默不出声。老何没看见温遇旬搞的破坏,急匆匆露面,安抚,说大约是停电了,今天的演出就先到这里,酒钱一律七折。老何那个肉痛啊,本来赚钱就不容易,一时间比沈榆还要愁眉苦脸,不过也看得出沈榆状态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温遇旬在等,还要他好好休息。沈榆愣了愣,今天不是周五,温遇旬来了也没和他说。老何不说还好,一告诉他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一扭头,正好对上温遇旬和漆黑融在一块儿的眼睛。那脸色也黑得跟墨一样,表情也是冷的,两厢一结合,活像墨水被冻成黑冰,阎王爷上凡间来了。偏偏那阎王还对他招招手,口型看着像:“过来。”沈榆用脚趾也猜到温遇旬要找他算被晾着几天的账了,哪还敢过去,感着冒呢脑袋也不清醒,当下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唯有撒腿就跑。他一溜烟儿往后园蹿,跑到章济年的房间关门上锁,彻底堵死了退路。沈榆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还抵着门喘着,门就从外面被敲了一敲。温遇旬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隔着门听不真切:“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沈榆不敢说话,躲在屋子里装哑巴。他不知道跟温遇旬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阎王敲门,三声带魂。那门又响一声:“沈榆?说话。”温遇旬被罚站在门外,脑袋一阵被气极了的晕眩,他穿得少,冷风一过又清醒一点,胸口起伏一个来回,竭力冷静地说:“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一聊。”他只想解决问题,奈何沈榆好像不是很想面对。那房内还是一点生息都没有,窗帘和门一样关得严实,光都不透出来。温遇旬刚才追着沈榆到这里,外套还放在前厅没来得及穿上,此时身上就一件单薄长袖,腊八时节晚上零下二十度,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在抖,说不清是冻的还是气的。温遇旬的坏脾气完全压不住了,“咚”一声,重重地敲最后一下。“我数三下,你开不开门?”“一。”没动静。“二。”还是没动静。温遇旬没继续数“三”,而是沉默着又站了三秒。“你往后退两步。”温遇旬对着门内说。沈榆不明所以,下意识听从,抬脚往后退。正好两步的几乎同时,那门便更响地“嘭——”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有些年头门锁生生断成两截,从沈榆鼻尖前一寸高速擦过。他要再慢一秒,那门就直接拍他脸上,估计能当场破相,当场脑震荡。温遇旬脸上还是没表情,能吓坏人。门受力往回弹,盖住他半张脸,被他截停后推门进来。“现在能说了吗?”温遇旬站定在沈榆跟前,简直居高临下。没了门的阻碍,沈榆听得更清楚,温遇旬不仅手抖得厉害,连声音都抖,完全不像脸上展现的那样平静。“沈榆,”温遇旬眼眶猩红,额角青筋的形状隐隐,再问了他一遍,“能说了吗?”温遇旬堵着门,力气也比沈榆大得多,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连温遇旬的半臂都不到。他哪还能跑得掉。见躲不过去,沈榆哑着嗓子,带着鼻音:“你父亲和我妈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沈榆在温遇旬面前说过岑漫摇那么多事,他觉得以温遇旬的头脑,大约已经猜到了。果不其然,温遇旬没否认,说:“知道。”“你知道你不告诉我?”沈榆一瞬间崩溃了,痛苦和挣扎的只有他,温遇旬瞒而不报,是不是又在戏耍他?还是说根本不在意,做好了随时抽身的打算,才会像现在这样无所谓?沈榆伸手推他:“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温遇旬眼疾手快将那对细白手腕握住了,握紧了,说:“我知道又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是想着和你一起解决,一起面对,这也有错吗?你是不是又在脑袋里胡思乱想?”他也委屈,被冷落几天,在门外站到手掌小腿发麻没知觉:“你什么都不和我商量,是不是心里就认定了我们没可能?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沈榆眼前模糊看不清了,眨一下两道暖流流过脸颊,带着哭腔:“那你说要怎么办?一上来就给我脸色看,还踹门,要不你去和你爸说,让他们这婚别结了!”沈榆现下情绪极其不稳定,怕的,吓的。温遇旬知道他口不择言,低声说:“我在跟你解决问题。”“解决不了,”沈榆哭着摇头,低着头不愿意看他,“解决不了,你能改变什么啊?到时候千夫所指,别人怎么看你?小心单位的人给你使绊子,我看不如结束了,对你也好。”温遇旬顿了几秒,没想到段绍怀连这未雨绸缪的思想工作都给沈榆做了。他气得发汗,冷热交替,恐怕自己也要感冒。但没空去想,说:“完全没有苗头的事,可能完全不会发生,你为什么现在就要考虑这个?”沈榆不说话,只摇头,还想着把手腕挣出来。仿佛鬼打墙,他这几天也日思夜想,做梦都是家庭乱象,伦理纲常,又梦到从前甜蜜,过半晌温遇旬为他失了奖,陷入一个走不出的死胡同。他软硬不吃,温遇旬好言好语过了,霸道过了,可怜也卖过了,恋人的安抚作用却一点没有见效。温遇旬握得愈来愈紧,沈榆手掌缺血了都没让他挣开,问他:“你想清楚了?要和我分手?”沈榆一个“对”字几乎从唇缝中挤出来,生硬又艰难,但还是让温遇旬听见了。手腕被倏地松开,血液缓慢地重新递送到沈榆连着心的每一个指尖回暖,然而他还是觉得心脏疼得厉害。地球失真的时间大约有一分钟。“好。”温遇旬说着,声音已经不抖了。他伸手,兀自将沈榆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打开,删除了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那就算了。”温遇旬走了,留给沈榆一把断掉的门锁,一扇敞开又阖上的门,一地踩碎的冷风和雪。他恍惚着,走到前厅,老何在那边检查电闸,试探着往上一推,灯又齐齐“啪”一下,全亮起来。“我就知道是温遇旬那个神经病干的,”老何骂道,“没事拉电闸给谁省电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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