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既不傻又不瞎,那故意画疵了的画哪儿值那么多?&rdo;韩光明看了谢岚山一眼,特别不着调门地来了一句,&ldo;这故事挺长的,你要是有酒,我就一五一十全告诉你。&rdo;
&ldo;稍等。&rdo;沈流飞已经预知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并决定体恤这个愤怒悲戚的父亲。他返身出了办公室,来去用时不多,回来的时候提了几瓶啤酒。最近的小店里只有这一款啤酒,也没有开瓶器,他将两瓶啤酒上下倒扣,以两个瓶盖的互相作用力打开了其中一瓶。
沈流飞非常有风度地将打开的啤酒递给了韩光明,又开了一瓶递给谢岚山。
&ldo;谢谢。&rdo;韩光明仰脖子就灌一口,冲沈流飞啧了啧嘴,&ldo;这啥酒啊?还没青岛好喝呢。&rdo;
&ldo;哎哎?&rdo;一会功夫沈流飞便走了趟来回,显然是用跑的,谢岚山不满意韩光明挑三拣四,拿酒瓶杵了杵他的胳膊,&ldo;我小沈哥哥替你买酒还替你开瓶,别蹬鼻子上脸。&rdo;
其实也没那么难喝,韩光明又灌下一口啤酒,终于幽幽叙述起那段往事。
&ldo;我从头到尾就没跟孩子妈结婚,孩子妈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后来就生下了小茉。再后来我的事业进入上升期,要知道进了这个圈儿,身边莺莺燕燕不少,有阵子我确实迷失了。孩子妈就跟我生气,带着小茉走了,我也没想着立刻去把她追回来。哪知道孩子妈不多久就出了意外,一直到死都没再来找我,只托人留下话说把小茉送给了一个画家。&rdo;韩光明摇摇头,长长叹气,&ldo;说到底还是怪我,孩子妈脾气实在太犟了……&rdo;
沈流飞留给对方足够追忆痛悔的时间,才问:&ldo;后来呢。&rdo;
韩光明说:&ldo;后来我事业更好了,人到高处自不胜寒,每个夜晚都忍不住要想起失去的家人,越想还越觉得痛苦。所以我就开始找小茉,我找了她整整十年,直到去年才找到一些线索,但一直也不敢确定。也亏得那个洛神赋图的案子闹得举国皆知,我看了报上登出的唐肇中的详细信息,才确定孩子妈当年就是把女儿送给他了。我本来是想跟她熟识了再相认的,没想到她爷爷的事情让她受了打击,一个人跑出去旅游散心了。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这么漂亮,身上还揣着卖画的不少钱,四处瞎跑实在太危险,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她。&rdo;
谢岚山大感吃惊:&ldo;她去了那么多国家,你都跟着她?怎么跟?&rdo;
韩光明忽地一扬眉,脸上肥肉一展,颇得意地笑起来:&ldo;我借着买画的机会加了她的微信,关注着她的微博,还认识了她相熟的朋友,反正只要肯花钱花心思,就能打听出她的动向。你可别小看一个父亲的侦查能力,不比你们这些干公安的差!&rdo;
沈流飞接口道:&ldo;她确实跟我说过感到自己被人跟踪,由于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泰国,我一直以为那人就是阿奴彻,没想到是你。&rdo;
&ldo;就是怕她不原谅我,不接受我,倘使知道会有今天,我一早就选择说实话了。&rdo;韩光明眼神黯淡下来,像眼睛被痛苦蒙上了一块暗褐色的污渍,&ldo;后来我跟着她到了泰国,看见她在酒吧附近被那个阿奴彻搭讪,转眼人就不见了。&rdo;
&ldo;所以你就查到了阿奴彻的地址,发现他拐卖了你的女儿之后起了杀心?&rdo;谢岚山不解道,&ldo;你这么有钱,应该可以把小茉赎回来,犯不上动手杀人。&rdo;
&ldo;我本来真的没打算杀他。我当时跪在他的面前,哭着求他告诉我小茉的下落。我带了好多钱,表示随他开什么价码都可以,我愿意倾我所有把我的女儿赎回来。可他居然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说他已经把人卖了,卖去了一家名为shoe的俱乐部,但那并不是她最后会接客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她最终会被卖到哪里。&rdo;韩光明说到这里目露凶光,一张憨厚敦实的脸顿然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他握了握拳头,说下去,&ldo;他甚至还说我反正有这么多钱,不如再找个女人生一个,因为我的小茉这会儿没准儿已经被某个有钱的变态玩烂了……&rdo;
没人能理解这个男人听见这话时的愤怒,他全然失控地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了对方的后脑勺。
同样的,在那间光线幽暗的仓库,当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照片,看见照片里那个他愿意挚爱一生的女孩笑得那么无瑕,便又想到她可能正在遭受的非人苦楚。
一时间,悔恨愤怒百感交集,他无法饶恕这个带给他女儿厄运的男人,所以捂死了他。
屋外边,天上正烧着五颜六色的霞,矮灌木依旧颤栗不止。这时一阵轻风从窗外吹进来,擦过窗框发出一点响声,既像微妙的叹息,也像动人的吟咏。
沉默良久,韩光明饮尽了瓶中最后一口啤酒:&ldo;好了,这就是全部的故事。&rdo;他自嘲地笑着耸耸肩膀:&ldo;好像没什么高潮啊?电影里的杀人犯不都是高智商犯罪么,哪像我啊,手忙脚乱破绽百出,一讹就讹出了真相。&rdo;
缓了片刻,沈流飞问:&ldo;你不肯接受亲子鉴定,甚至不惜为此认罪,是不打算跟她相认么?&rdo;
韩光明摇摇头,苦笑道:&ldo;事情到了这步,再相认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已经太苦了,她这些年都过得太苦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