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第二十7
他看清了,灌醉蓝忘机之前,他对自己作的那些「只问话不做别的」的保证,根本是自欺欺人。
平日里最端正自律的一个人,喝醉之后却会乱发脾气、乱打人、胡作非为,这就说明蓝忘机醉酒后的行为不受他本人控制。而自己明知这一点,却还趁他容易摆布的时候钻空子,故意施以诱导和刺激,为所欲为。
就算再怎么清心寡欲,蓝忘机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被他那样粗暴刻意地撩拨,哪有不起火的道理。而前日蓝忘机才被江澄因为这种事出言侮辱过,此刻心中还担忧着兄长,他却在这种时候胡来一气……
蓝忘机「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一个字,可魏无羡自己一个人已经想了一大堆。
他两辈子都不知道「羞愧」这两个字怎么写,现在却忽然无比深刻的懂了。嘴唇还热辣辣的红肿着,小腹和腿间的黏腻触感更令他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情形赤裸裸的印证了他最糟糕的一种猜测。蓝忘机是对他很好,可是……大概并不是他期望的那种好。
不愿让蓝忘机尴尬为难,魏无羡忙把衣服裤子囫囵穿上,边穿边拍了拍一侧脑门,用和平时并无两样的语气道:「你酒醒了,唉我也差不多醒了。」
蓝忘机回头,看了他一眼。魏无羡不敢揣测他眼底究竟都有些什么情绪,微微发抖的手臂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却见蓝忘机沉默片刻后,朝自己出伸手,似乎是要帮忙擦去他身体沾上的白浊。
魏无羡忙道:「不用!!!」
蓝忘机的手在半途中一凝,果然收回了。
魏无羡松了口气,喃喃道:「不用你来。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不用碰我。」
蓝忘机这种人,做完这种事后大概还会觉得自己弄乱了对方仪容,但他可没脸让蓝忘机帮自己清理。魏无羡胡乱抓了件中衣到处擦了擦,扔开道:「那啥,蓝湛,咱们两个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不好意思啊。」
蓝忘机没说话。
魏无羡穿了一隻靴子,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呃,男人偶尔这样也很正常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正常?」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
魏无羡没敢接。蓝忘机又问了一句:「不要往心里去?」
原本魏无羡想的是,比起被知晓心意后尴尬得两人连今后做朋友都微妙,他宁可选择让蓝忘机觉得他轻浮恶劣,现在却又后悔起方才不经思考便说了那种蠢话,低声道:「……对不起。」
蓝忘机猛地站起身来,魏无羡忽然有点慌了神,正在这时,老闆娘却咚咚咚跑上楼来,叩叩地敲了敲房门,道:「二位公子,二位公子!睡下了吗?」
蓝忘机挪开目光。魏无羡忙把另一隻靴子也匆匆套上,道:「没睡!不是,睡了睡了,等会儿我披个衣服再起来。」
等到魏无羡穿戴妥当,蓝忘机才走过去开了门。魏无羡道:「怎么了?」
老闆娘站在走廊上,赔笑道:「这么晚打搅你们休息真真不好意思,莫见怪。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刚才住你们楼下的客人说有水滴到屋里,怕是从你们这儿漏下去的,所以我来看看……」她把头探进房里,登时大惊:「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道:「我才是不好意思,老闆娘对不住了。今晚喝多了酒发酒疯,想洗个澡,一高兴打了木桶两掌,这就打散了。真是对不住,我赔。」刚说完他便想到,他能赔个屁,他们一路出行,所有的花销都是蓝忘机一个人负责,到头来付钱的还不是蓝忘机。
老闆娘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好说好说」,脸上却无比的痛心,走进屋来道:「那水怎么就漏下去了呢……这房里怎么连放个脚的地方都没了……」她弯腰捡起几个垫子,又是大惊:「这里怎么有个洞!」
正是被蓝忘机用避尘戳出来的那个。魏无羡把手插进略微散乱的头髮里,只能不停地说对不住了:「哎,也是我不好,刚才抛着剑玩儿,就……」
还没说完,蓝忘机已捡起地上的钱袋,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老闆娘脸色大缓,但捂着心口,还是忍不住数落了几句:「公子啊,不是我说你,剑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瞎抛着玩儿呢,把席子和地板戳个洞倒没什么,伤到人怎么办。」
魏无羡道:「是是是,老闆娘说的是。」
老闆娘拿了钱,道:「那就这么着吧。天也这么晚了,你们先歇着,我给你们换一间房,明早再修。」
魏无羡道:「好,谢谢,麻烦了……等等!那,麻烦要两间。」
老闆娘奇道:「怎么又要两间了?」
魏无羡没敢去看蓝忘机,低声道:「……我喝多了酒就发酒疯,您也看到了,又摔东西又玩儿剑的,怕伤着人。」
老闆娘道:「那确实!」
应了之后,果然给他们换了两间房,安置完毕,这才提着裙摆下楼。魏无羡道过了谢,打开自己那间的房门,一回头,蓝忘机站在走廊上,一手拿着避尘,另一手轻轻捏着他的抹额,垂首不语。魏无羡本想立刻躲进房去,这么一看,却被绊住了脚步。斟酌万千,才谨慎又诚挚地道:「蓝湛,今晚的事,对不起啊。」
沉默一阵,蓝忘机低声道:「你不必对我说这个词。」
等他重新把抹额端端正正地佩好后,又变回那个端方自持的含光君,略一点头,道:「好好休息。观音庙和去兰陵的事,明日再议。」
听到这八个字,魏无羡的心倒是稍稍明朗了些。至少,明日还有事可以一同再议。他笑了笑,道:「嗯,你也是。好好休息,明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