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的功夫,顾渊已经快步走过来了。
“洛君,五爷叫你把衣裳擦擦。”顾渊双手递上周淮的素青色帕子,忍着笑转达原话,“五爷同你说,那么多人帮你摘着,莫心急,慢慢来。如今人还没吃着,衣裳倒先吃饱了。”
洛臻咕哝着抱怨了一句,伸手接过素青帕子,随意擦了擦身上黏糊糊的果肉,把染紫的帕子丢回给顾渊,“你回去同五爷说,旁人射下的果儿,哪有我自己射下的吃起来有意思。叫他多准备几个帕子。”说罢提起软弓,又取了几只入手极轻的木箭,快步走回树下,继续弯弓瞄准。
一柱香时间并不算久,日头爬升到半空中的时候,只听场内一声洪亮锣响,参与本次大比的学子们各个停手,把竹筐交给场外的泮宫禁卫,当场计数清点起来。
洛臻方才被第一箭射烂的果儿耽搁了些时辰,自己射下的只有小半筐。但串串都是她精挑细选的,果实饱满,完整无缺,卖相绝佳。禁卫过来清点时,她索性摆摆手,示意退出大比,不参与清点计数,把自己的竹筐留在身边了。
数十个小筐清点完毕,筛除那些果肉射烂的,数量太少的,沾了尘土的,剩下的十几筐送到祁王桌前,周淮亲自一个个清点审视,选出了三筐品相最好的桑葚果儿,放到旁边。
按照竹筐上的编号,他分别取出写有名字的三张字条儿,念道:
“本年夏至外场射御大比第一:章右铭。”
“外场射御大比第二:齐鸣。”
“外场射御大比第三:许文境。”
念到名字的三人分别上前来,领取五色藏珠的彩头。
章右铭意外捞到了夏至射御大比第一,又得了心心念念的彩头,乐得眉飞色舞,将流光闪烁的五色藏珠托在掌心,四处炫耀,吹嘘不止。
洛臻意外没进前三,但她不在乎。
反正她要的已经到手了。
大比结束当日,祁王送来甲字学舍的三筐桑葚儿整齐摆在水榭边,小何招呼了其他当值的听风卫,四个人花了整个时辰吭哧吭哧洗干净了,摆在大青花瓷盘里送进学舍里。
第二日晚上,小何带着最新打探来的东台馆消息,绘声绘色描述给宣芷和洛臻两人听:
“今年祁王殿下筹办外场射御大比之事,是事先知会了柳祭酒“射枝”的,但文书里却没有写射的是那片桑葚林子的‘枝’。昨日大比结束,柳祭酒才听闻了消息,对着满地狼藉,捶胸顿足,连连道‘先帝时留下的桑葚林,如今是毁在我手里了!’唤人连夜修了新栅栏,霍,高足有三丈,把整片桑葚林儿密密实实地围起来了!”
洛臻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已经吃够了,听柳祭酒这般折腾,兴致又起来了,起身道,“新修的栅栏当真有三丈那么高?我去看看——”
“不许去。”宣芷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看看你为了些野果子折腾出多少事来。我看你近来行事越发肆意,将上京城当做秣陵都了。小何看住她。”
宣芷既然发了话,洛臻只得打消了看热闹的念头,老老实实呆在学舍里。
她不出去找事,却有事情来找她。
当天傍晚,泮宫正殿小童传柳祭酒的话,找洛君去后山射场,言明就在桑葚林下,‘此处严禁学子攀爬’的木牌处相见,柳祭酒有话要说。
若今日洛君不去,明日吴司业亲自来找。
洛臻一听就唉声叹气起来。
“这是柳老头儿气不过,找我去事发现场痛骂了。哎,小何,你代我去行不行。就说我病了。”
宣芷隔着两道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何跟去,盯着阿臻,万一与柳祭酒吵起来,拦住她,别叫她闹事。”
小何苦着脸道,“洛君真要闹事,臣属怎么拦得住哟。”
洛臻笑着往外走,“不闹事,不闹事。见了柳祭酒他老人家,我老老实实任他骂一场便是了。”
此刻天色有些擦黑,泮宫侍童们正举着火把,逐个点起山道两旁的灯座。
洛臻带着小何沿着木山道,快步走到后山射御场处,远远地就看见一片巨大的木板整齐矗立在地上,果然如小何所说的那样,高达三丈有余,以四方形状,将整片桑葚林围得密密实实。
“这哪是木栅栏,分明就是木板啊。钉得这般密集,柳祭酒治学卅载,果然经验老道。”洛臻啧啧叹着,沿着圈起的高木板走了小半圈,放弃了。
柳祭酒还没有到,她走回远处,果然老老实实站在‘禁止学子攀爬’的木牌子处等。
小何陪她站了片刻,有些站立不安,提出去四处转转。
洛臻知道他是顾虑自己面子,不愿当面瞧见自己挨训的惨状,趁柳祭酒还没来,故意找个借口溜走,便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