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微微扬起头来。声调也略微放高了一些,银铃般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一字一字道:“都听明白了吗?今天的事。不许说到老爷太太和兰姨娘的面前,若让我知道有谁多嘴多舌,别怪我不讲情面,这白芍院用不起如此伶俐的奴才。”那些暗中隐着的丫头们心中一凛,虽不敢高声应是。但也是在暗中默默点头,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些奇怪。暗道为什么姑娘不敢和让我们和老爷太太说呢?正经该说出来,到时候趁热打铁,再煞一煞肖姨娘的气焰才对啊。不但丫头们这样想,就连肖姨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注目看向宁纤碧,她心中只觉雪亮一片,连刚刚被打压的不快都忘了,暗道我就说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这样刚强?原来却是不敢让老爷知道,甚至连你娘都不敢让知道呢。也是,有这样的女儿,就算是亲娘老子,心里也担忧吧,如此名声一旦传了出去,哪里还有人敢上门提亲?想到这里,她便只是抽抽噎噎的哭,似是万念俱灰的惨笑道:“是了,我如今竟成了初犯,竟成了犯人,我知道自己在姑娘眼里不算什么,只我好歹也是老爷的屋里人,姑娘就这样对我,怎不由得人心灰……”一边说着,便转身回了屋里。宁纤碧看着她的背影,面上慢慢浮起一丝微笑,暗道很好,你现在想来已经开始算计着怎么在父亲面前告状了吧?这的确很好,就让你慢慢的自己把原形都露在父亲面前吧。父亲虽是君子,但你若是历练久了,道行高深,未必就不能将他迷住,倒不如趁如今你还没修炼到家,自己在他面前露出尾巴更好。想到此处,笑容越盛,慢慢走回房中,那海棠陪着她,憋了一肚子的话,芦花和山茶玉儿此时也都在屋中焦急等着,见她回来,山茶便担忧道:“姑娘刚刚不该那样和姨娘正面对上,她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屋里人,还不是兰姨娘那样从奴婢身份升上来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若是老爷回来,再听她搬弄了是非,对姑娘不满怎么办?”宁纤碧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道:“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何况父亲也知道我的性子。”她看着窗外,想起这几年宁世泊对自己的好,心中暗自冷笑:宠妾可以有,但是再怎么宠着,难道还能宠过我这个女儿?圈套我已经下好了,就看你是不是个聪明的。回想起上一世,整个三房的人,包括宁世泊在内,看见肖姨娘,就没有不头痛的,宁世泊还得哄着她,那时候自己看见她,躲都来不及。今天却是和那个女人正式交锋了一回,而且还是自己略胜一筹,她长长吐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嘟囔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的结局,也一定和上一世不一样,再不可能让你有那时候的气焰了。”海棠见宁纤碧不说话,她心里担忧,正要再开口,就见山茶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接着她亲自去给宁纤碧倒了一杯茶送过来,一边笑道:“姑娘,老太太的寿辰就要到了,奴婢看见几位姑娘这些日子就为这事儿忙活呢,但不知姑娘准备送什么?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宁纤碧笑道:“嗯,说起来,是该准备了,园子里西南角不是有片桃树林吗?你去看看那些桃子熟了没有。若是熟了,摘些回来。”芦花眼睛一亮,笑道:“姑娘可是要吃桃子?奴婢和山茶姐姐一起去看,说起桃子,水蜜桃儿是最好吃的……”不等说完,脑袋上就被海棠拍了一巴掌,听她笑道:“就知道吃,过两天我和太太说一声,我看正经将你调到五爷身边儿才对。”屋子里气氛本来有些凝重,却让海棠这一句话把众人都给逗乐了。见宁纤碧捧着茶杯也笑的开心,海棠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管它呢,管肖姨娘还有什么手段,难道老爷还真能对自己闺女下手不成?我也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了。山茶见气氛活跃起来,也连忙趁热打铁的笑道:“若说桃子,咱们府里如今都是在外边儿买来吃,倒还正经没人打园子里那些桃子的主意,也不知姑娘怎么想起来的,园子那儿现是辛嫂子管着,我先去问问。”海棠捧了一盘点心过来,笑道:“你这些日子跟着姑娘,敢情连世事都不问了。那园子的桃林今年被金帆家的管着,如今府里虽然也从外面买桃子,但各房里也都有她送来的孝敬,昨儿我还吃了一颗,觉着不比外面买的差。”宁纤碧笑道:“那么一片小林子,竟然还要供应各房,倒真是有些难为了。罢了,去问问,若是园里的桃子没了,就使人上街去买,挑那又红又大,汁水多的买,明白么?”“是。奴婢记下了。”山茶笑着应了,忽听外面似乎有些声音,透过窗子一看,只见余氏和兰姨娘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正走进来,她便笑道:“姑娘,太太和姨娘过来了。”宁纤碧点点头站起身,还不等迈步向外走,就见院门外一个人跑进来,竟是个十分眼生的丫头,跑的呼哧带喘,似乎是连规矩都忘了。这时候余氏和兰姨娘还没进门,听见身后“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忍不住全都回过头来,见是个小丫头,樱桃便上前训斥道:“这是让鬼撵了吗?连点规矩都不懂,谁许你在院子里就跑的这样张扬?”兰姨娘在一旁道:“咦?太太,这似乎是大太太院里的小丫鬟……”一语未完,就见那小丫鬟猛然跪下来,喘着气大叫道:“三太太,我们太太命奴婢快来请六姑娘过去,我们大奶奶见红了……”“什么?”余氏惊叫一声,耿氏是两个月前查出有了身孕,大夫一直让好好保养,只说胎象不太稳,所以如今连姜老太君都免了她每天早上去宁馨院立规矩,谁知这时候小丫头却跑来说了这样一句话,惊诧之余,也不由得为大房感叹,暗道宇哥儿真是不容易,到现在还没有个子嗣,现在媳妇怀着的这个可能也保不住了,这可真是让人焦心。陷害一边想着,这里兰姨娘就犹豫道:“六姑娘才多大?大奶奶这……这种病症怎么好让她去看?没派人请大夫吗?”那小丫头急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们太太说,好歹先让六姑娘去看一看,若是万一因为大夫来迟了就保不住这一胎,委实可惜,总是一条性命……”余氏心中有些不高兴,只是想到大房这会儿大概也是关心则乱,想的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只自己的女儿可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到如今连葵水还没来过,让她去看这种病症,也是不妥当。正为难间,就听身后宁纤碧的声音淡然响起道:“母亲,咱们一起过去吧,也不必避讳什么,就像大太太说的,总归是一条小命,若是能保住,还是最好保下来。”她手里拿着一盒药,余氏看了,小声道:“这是安胎药?什么时候你房里有这个东西?”宁纤碧轻声道:“不过是三爷爷做出来的,我每一样都拿了些来,原本是预备着研究用,如今既然大奶奶病症急,就拿过去。”说完便扶着余氏迈下台阶。一路来到晴波院,刚进院门,就听有隐隐地喝骂声传出来,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惨叫着“冤枉”,随着话音,一个女子被两个婆子拽着头发拖了出来。“这是怎么了?”余氏刚进院门,便见着这么副情景,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那两个婆子,却见其中一个恨恨道:“这贱婢胆子都可以吞天了,敢害得大奶奶到如今这个地步。三太太和六姑娘快进去吧,我们太太等着呢。”宁纤碧看了一眼。发现被拖着凄厉惨叫的女子是含玉。此时含玉也恰好抬头看见了她,这女子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一下就挣脱了婆子,披头散发扑过来,跪在宁纤碧脚下,死死抱着她的腿惨叫道:“姑娘救救我,我没做那种事,求姑娘救救我。”余氏皱了皱眉头,一把将宁纤碧拉过来,那两个婆子见含玉都这个时候儿了。还冲撞了六姑娘,害得自己老脸上也无光,不由大怒。上前噼噼啪啪反正给了含玉几个耳光,大骂道:“贱婢找打,冲撞了姑娘,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宁纤碧淡淡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沉声道:“事情查清楚了吗?就要下处置。待我进去看看大嫂子的情况再说。”说完转身而走。那两个婆子听了她这句话,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其中一个撇了撇嘴角,小声咕哝道:“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婆子瞪了一眼,于是也就低下头。和另个婆子一起,拽着含玉往厢房而去。这里余氏和宁纤碧一起往堂屋中来,余氏便小声对宁纤碧道:“芍药。这是大房里的事,咱们别多嘴。”宁纤碧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不过想到春日里遇见含玉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有些堵得慌。平心而论。大嫂耿氏对自己和其他几个妹妹也是不错的,人前从来都是温柔端庄的作派。但不知她怎么对含玉就恨到了这么个地步。当然,现在一切还没有结论,宁纤碧也只是凭直觉,觉着含玉可能是冤枉的。因正在脑子里思量着,就到了堂屋里,彼时曲夫人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一看见她们过来,便上前抓住了宁纤碧的手,对余氏道:“我也知道今日这件事儿找侄女儿是为难的,实在没办法了,若还有一丝希望,总不能看着那么一条小命就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