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细条在归家手里活的一样,一个个横纵交叠,很有秩序,紧贴在一起,好像它们出生便长成这个样子。树枝手里的小细条也是活的,个个活泼跳脱,完全不听指挥。树枝编个底子,归家一看,说你歇着吧,我来。两回了,筐还是编不好。树枝认下事实,自然地忙别的去了。
第一学过编筐,手艺算不得大好,倒也能凑合用,至少一年内不会散的。
归家摆弄摆弄第一的筐,说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出发。归家还说,临走前做点什么吧。就将第一推出院门。
各家各户忙碌着,有烟从院墙里伸出头,扭来扭去向天空进发,四散奔走。第一吸吸鼻子,闻到烤鱼的香味,不知哪家做肉,放火上烤,滋滋冒香气,似乎刷过薄薄的一层蜂蜜,带点甜。孩子们喊着“吃饭喽!”呼啦啦跑过去,动作快的钻进家门;跑累的停路上喘粗气,两手撑在膝盖上,黑眼珠左瞧右看;不饿的慢慢走,交谈着,或拖根小木棍,留下浅浅的长尾巴,或打闹东打闹西,有使不完的精力。值守村子的狩猎队员换岗,回家吃饭,他们有力气、壮实,说笑着走过来,和第一问声好,继续往前。
第一想着归家的那句话,心有灵犀似的,桃子出现了。“桃子。”
“走走吧。”桃子向河边的方向去。此时那里应该没什么人。
第一想到小河与桃子,脸就发红。他跟在桃子后面,微低着头,她的裙子随腿脚摆动,一鼓一落,一鼓一落,很有节奏。节奏停了,第一也站住脚。河面上的桃子安抚好耳边吹乱的黑发,旁边露出头的第一朝这里看,桃子踢石子,扑通通几声,打得第一的头颤颤抖动。第一见桃子笑了,他也笑。桃子蹲下身,手指搅动河水,说:“你还是要去吗?”
“啊?”
“问你去不去外面。”
“哦,要去。”
“不改了?”
“不改,明天走。”
“我听说了。”桃子沾过水的那根手指戳着岸边的小沙粒,小沙粒粘上又掉下,不大听话,她说:“你得答应我,一年之内一定能回来,超过一年我可就不等你了。”
第一没有赌咒发誓,说什么一年内必然能回来,他问:“不等我,你做什么去?”
“不知道,也许随便找个人嫁了。”
第一惊得脖子向后缩了一下,看眼地面,说:“可以,你想嫁就嫁。”想了想,又说:“如果哥嫂逼你,你找爷爷帮忙,也可以找大月婶;如果,如果是你自愿的,你嫁吧。”
水中的第一一阵阵的浮动,直挺的鼻梁打了褶皱,桃子朝它扔石头,扑通一声,脸的轮廓就消失了。她知道第一的话口不应心,他不想她嫁给别人,但出于对她意愿的尊重,他选择同意。她喜欢他这样的个性,也讨厌这点。她忽而想起妮儿和大壮,想起他们之间的前后变化,她的牙齿在口内轻轻压了压下唇。她和第一还是不同于妮儿与大壮的。她和第一的相处更自由一些。
第20章
第一三人行不多时,小二追了上来。树枝劝小二回去,小二不听。归家也劝了一遍,小二还是坚持要去。一行人就变成四个。
最初时,归家担心小二的突然加入会影响行程,但相处几天下来,这孩子很配合,不偷懒,不耍滑,也不叫苦,意外的让归家安心。大家一路上互帮互助,分工明确,极少争吵。
归家是带路的。他们向东走,尽管一直在树林里,却没碰到大的危险,而且来到某个特定的地点,还有安全隐蔽的山洞供他们居住。归家手里有一份自制的地图,出发前又绘制了同样的两份,分给第一和树枝。地图以十分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山水和歇脚的临时住所。这些临时住所,曾花费归家大量的时间来寻找,存放了腌制品、衣物、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他们白天行走,搜寻人类和村里没有的植物;晚上住进山洞,轮流守夜和休息。归家腰间系一条很长很细的绳,每过一天,打一个结,以此来计算时日,当绳子打满了结,就是他们原路返回的时候。绳结越多,人越想家,恨不得时间加快速度,但是这样一急,时间好像过得更慢了。
归家是打结的,每晚睡前打,有时第二天醒来忘记了,问大家他昨天打过没有,小二不出声,树枝说没注意,第一说打过,他记得很清楚。归家就默默系好绳子,吃饭,出发。
树枝没关注过那条记录时间的绳子,甚至有点特意地控制自己去忽略它。他白天专心工作,入了夜,容易对着颤抖的火苗发呆,回忆村中的生活,而若是脑袋贴了枕头,又很快睡着,梦也不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