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虫闹得全村皆知。当天的斗虫场地应请求改到中央空地,大清早的,空地站满了人。小二站在空地中心,一手托个小罐子,眼里充满自信。第一没来,还在家里。大虫死了。第一记得昨晚关好盖子才睡下,难道是憋死的?不会,前天好好的。他也没喂奇怪的食物。研究大虫的死因全无用处,活不过来了,重要的是斗虫。他去解释吗?会有人不信的,认为这是托辞。幸好,还有小虫。
树枝很惊讶,交出小虫,送走第一后,他想这真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第一来啦!”人群自发分出条路,第一走过人群通道,来至小二面前。小二托着罐子,笑着说:“来啦。”
“嗯。”
小二看着第一双手抱的罐子直笑,什么破虫值得这样拿,马上它就死了,死定了,他带的可是数一数二的虫,斗虫中的王者,绝不会输。第一要完了,完在他手里。
所有来观看斗虫的靠近过来,圈住第一和小二,像是砌出一围墙。小二身上闷热,脑袋尤其的热,抓着小盖子扇了扇,风太小,不怎么管用,后脑有汗侵湿了头发,顺脖颈往下流。他带来的虫数一数二,却比不得黑大头,更比不得第一的小虫;说要带另一只黑大头,时间紧迫,哪里抓得到。以为第一今天带个凑数的,谁知强的吓人。小二不再盯着战场中的小虫,放进自己的战士,论指挥,他玩了多年,理应超过第一。
懂虫的人有哀叹的,还斗什么,直接认输算了,斗虫斗虫,斗的是虫又不是人,肉脑袋碰硬石头,这不是找死吗。
两虫见面,脚下不动了,互相盯着,翅膀震颤,扔扔地响。小二手中的小草杆加入战局,第一还未看清动向——草杆不是对小虫去的——小二的虫扑了上去。这叫先发制人,如是运气好一口咬死,再好不过的。第一没来得及反应,小虫躲开了。人们叫了好。小二再催促,第一也回过神来,给小虫助威。人们激动喊着:“斗!斗!斗!”声音盖不过扔扔响。小二的虫攻击多次未能如意,似是累了,站着不动,“扔扔”威吓着。小虫发威,倒动小细腿后退几步,忽地一跃,跳到对手背上就咬,任它甩动也不撒口。小二手持草杆僵住了。人们喊好,不几声,小二的虫就死了。第一收了虫,有人问小虫的名字,第一说,叫日线黄。小二扔掉草杆,摔了罐子,一去不回头。
在家的树枝接过罐子,“赢了?”
“赢了。”
树枝叹口气,什么也没说,第一道过谢,再挥手告别。
第一找来的时候,桃子在河边洗衣,一下下用木棍拍打衣服。第一在桃子身后侧立了半晌,看她洗完一件上衣,说:“我赢了。”
“嗯。”
“桃子你不高兴吗?”
“没有。”桃子啪啪打一件裤子。
拍打一阵,桃子停手,问:“你有事吗?”
“我说完了。”
“哦,那你走吧,我洗衣服。”
“嗯。”第一走开几步又回来,说:“桃子,咱俩的婚事算数吗?”
桃子撂下木棍,送裤子重重一击,“算数,咋了?”
“小二说你哥嫂不同意,我送东西他们也不会同意……”
“我答应不就行了。”
“你答应不行,他们也要答应。”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是娶我啊,还是娶他们啊?”桃子扭身面向第一,“我答应就行了。你要是改了想法,不想娶我,那就算了。”
“不是,他们得同意。”
“为什么非要他们同意?”
“村里都这样,长辈要同意的。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想娶你,我……我就是……”
风静静地吹,吹得桃子的手干了。桃子放下卷起的衣袖,抻了抻,褶痕变个形,又恢复原状,她解开系在腰间的裙摆,裙子一下遮住没过膝盖的裤子,盖到脚面上。桃子说:“我跟别人不一样,用不着管他们,我的事我能自己做主。你问我的时候,不是也没提前和村长说过?”
第一光顾着桃子这边,忘了从没征询过村长的意见,这时经桃子提醒,心里歉疚,“我先和村长爷爷说。”
“……说吧说吧,他们三个但凡有一个不同意的,你就别想娶我。”
“那怎么办?”
“不知道。”
“我求他们。”
桃子收起衣服、盆子,两人一起朝村里走,桃子说:“你觉得有必要,你就做,我不管了,反正我不着急。”
“行,我来解决,我一定娶你,你等我。”
桃子抬头望望天色,云很厚,被泼过脏水似的,洗不净,拧不干,湿嗒嗒的灰,不见太阳,“等到哪天呢?”
“很快。”第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