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明显感觉到叶逸风攥着自己的手指用上了力气,她知道他在竭力的控制着心中的怒火,控制着自己不会上前去一拳打死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锦瑟也讨厌龚夫人,不过今晚若是叶逸风公然上前去跟她动手,恐怕这不不孝忤逆的罪名是要担上了。龚夫人乃一品诰命,若是当着娘家父母和丈夫的面,被儿子给打了。不仅龚家不会罢休,恐怕朝廷也会有人出面干预了。
于是锦瑟轻轻地晃了晃他的手臂,低声说道:“手好痛哦。”
“嗯,”叶逸风心中的怒火冲天被锦瑟轻声的呼痛声给压制下去。他转过脸来很是温和的对着锦瑟笑了笑,低声说道:“对不起。”
屋子里太过安静,只有炭盆里红红的火苗快乐的燃烧着,根本不理会屋子里各怀心思的人们。烛影摇摇,十几只蜡烛也不能照亮冬夜的黑冷。而叶逸风的那个微笑太过温和明亮,仿佛高天上清寒的月色,照亮了孤寂的黑夜,他说话的声音又太过谦和润泽,像是一缕春风,拂开了阴沉的严冬。
所以那一刹那,从龚太医到叶逸贤,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脸上。各自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个锦瑟也太神奇了吧?
叶逸风刚刚还被气得脸色苍白,双眼泛红,眼看着他隐忍的怒气就要爆发出来了,甚至龚夫人都能预感得到他即将扑过来的凶狠。可那小丫头只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便把他心头的怒火给浇灭了?
龚夫人等众人不知道叶逸风和锦瑟之间的事情,所以一时没有猜到。叶敬淳的眉头却紧紧地皱起来,轻声咳嗽一下,站起身来说道:“逸风,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去前面书房等我。”
叶逸风看父亲的眼神严峻中带着犀利,心中顿时猜到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只是他原本就是有备而来,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点点头,说道:“是。那儿子带锦瑟去书房等父亲。”
“慢着。”龚夫人扶着手边的小炕桌站了起来,许是因为伤心的缘故,她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叶逸贤赶紧的过去扶住她。
叶逸风转头看过去,冷声问道:“怎么,太太还要我感恩戴德一番才能走么?”
龚夫人毫不退让的说道:“我并不奢望你对我感恩戴德。毕竟你我隔着一层肚皮,我不奢望你能和逸贤一样跟我贴心。但是,你不能对我的父母不敬。就连侯爷也要给他们三分颜面。刚刚你在里面屋子里对老太太那么过分,最起码你要道歉后才能离开。”
叶逸风不等叶敬淳说什么,便冷冷的驳回去:“那是她自取其辱。若想要人尊重,首先要自尊。她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你……”龚夫人想不到的是当着叶敬淳的面叶逸风还敢这样张狂无礼,她气得脸色苍白,等着叶逸风半晌,然后忽然转身跪倒在叶敬淳的面前,哭道:“侯爷,妾身受辱不要紧。但妾身绝不能看着母亲受辱。请侯爷还我母亲一个公道!否则,我也无颜在面对这侯府上下众人,我……我一头碰死在这里算了!”
叶敬淳心里很是生气,一来是因为儿子叶逸风真的过分了。实在不该对冯老夫人无礼。二是因为龚夫人的紧紧相逼,让他颜面尽失,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妻子就要碰死,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完全可以问他一个治家不严之罪。
龚太医在一旁看得够了,此时见叶敬淳脑门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知道自己再不打圆场,恐怕这位侯爷的面子上过不去了。就算今晚他处置了他的儿子,但也保不住将来自己的女儿就不会吃亏。
于是他赶紧的上前去拦住龚夫人,连声叹道:“罢了罢了!今儿我们是做什么来了?你看看你们娘们儿两个,这都是做的什么事儿啊?我们不是为了侯爷和逸风好呢嘛?都给我起来!什么死啊活的,谁在胡说八道,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龚太医如此一说,冯老夫人赶紧的上前去把自己的女儿拉起来,叹道:“不管怎么说,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一个做长辈的,怎么会跟孩子们计较什么。你的孝心我知道,可你总不能让侯爷为难。”
龚夫人被冯老妇人拉起来之后,便趴在她娘的怀里呜呜的哭。
叶敬淳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只得皱眉训斥叶逸风:“逆子!还不快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赔礼道歉?”
锦瑟轻轻地摇了摇叶逸风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僵持下去。龚夫人那些人的脸面可以不顾,但叶敬淳毕竟是叶逸风的亲生父亲。在这个社会里,父亲让儿子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儿子决不能忤逆。
叶逸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有不甘的看了龚夫人一眼,一咬牙,上前对着龚太医拱了拱手以示歉意,却没有说话。
这已经是叶逸风的极限了。
叶敬淳沉沉的出了一口气,指着叶逸风生气的说道:“你可知道,今日老太爷和老太太带着红玉姑娘过来,本就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来的。你倒好,不但不领情感谢,反而做出如此狂妄无礼之态来。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这幸亏还不是外人。若是外边的官媒在此,难道你也这样么?你分明是让我在朝中没有立足之地!”
叶逸风却淡然一笑,说道:“原来是为了我的婚事来的。正好,我也要跟父亲说明这件事情。”说着,他回过头去拉住锦瑟到跟前,微微笑着对叶敬淳说道:“之前儿子跟父亲说过一次了,今生今世只想娶锦瑟为妻。其他人……就不必了。而且我这辈子也没有纳妾收房的想法,所以还请诸位不要在费心了。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
“什么?!”龚夫人这下子连装模作样的哭闹都忘了,转过头来呆呆的看着叶逸风和锦瑟,半天才出了一口气,喃喃的问道:“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龚太医和冯老妇人的脸色十分的复杂,有惊,有喜,有忧,有愤,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两个老家伙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为了不再讨没脸,他们二人选择沉默不语。
叶逸贤也被吓到了,他扶着龚夫人站在那里,先看看叶逸风,再看看锦瑟,然后再看看叶逸风,再看看锦瑟,十分不解的问道:“大哥……这怎么可以,锦瑟不是你的义女么?”
叶敬淳终于暴喝出声:“混账东西!与其留着你败坏门风,忤逆尊长,倒不如我一剑杀了你!”说着,叶敬淳转身去墙上摘下一柄长剑,仓啷一声,利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直指叶逸风的胸口。
叶逸风本就是赌气,眼看着叶敬淳的剑刺过来不但不躲避,反而一挺胸口迎上去,并冷声反驳:“父亲若不怕断子绝孙,就请杀了我吧。”
“不要——”锦瑟于慌乱之中手臂用力一拉,身子一转挡在叶逸风的身子前面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来不及思索。叶逸风大惊,只来得及竭斯底里的喊一声:“瑟瑟——”便用力转身,抱着锦瑟往一旁滚去。
而叶敬淳也在这两个人的惊呼中及时收剑,眼睁睁的看着叶逸风抱着锦瑟滚倒在地上。却气急败坏的挥手把剑丢在他们身边,骂道:“孽障!给我滚——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叶逸风抱着锦瑟却并不急着起身,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低声问道:“有没有伤着你?”
锦瑟先是摔倒在地,地上虽然铺着地毯,但依然摔得她屁股生疼,然后又被叶逸风重重的压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了一样,但听见他在耳边柔和的问,心里却是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没有,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儿。我们走吧。”叶逸风这才坐直了身子把她也拉起来,然后二人一起站起身来,锦瑟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盛怒下的叶敬淳,叶逸风则纵容的给她整理好了衣衫裙袄,又转身去拿了她的斗篷来给她披上,自己却把鹤氅随意搭在手臂上,拉着她转身就走。
“逆子!咳咳……咳咳咳……”叶敬淳被儿子冷静淡漠的举动气得要死,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十几声,终于咳出一口血来。
雪白的帕子上,黑红的血触目惊心,叶逸贤吓得失声疾呼:“快!快传太医——”
龚夫人则生气的打断他:“叫什么叫!你祖父可不就是太医?快扶着你父亲去里面躺下,让你外祖父好生给他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