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丝毫没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三世子日后承袭魔界大统,遇到知心人的机会越来越少,红珠病得那么重,你就不怕她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寝殿里孤零零的不知道找谁说话?”
“别说了!”朗月面色越来越难看,差点用手把把耳朵堵上了,他狼狈地转过身去,遥遥告别,“小花神,过两日,红珠便拜托你了——”
姨娘在原地狡黠一笑:“也算是还你们一个人情。”
我执拗地问:“姨娘,季北辰他差点杀了你?!”
我的眼睛通红,母亲的神色怪异,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姨娘俯下身来,看了我半天,似乎不知该怎样解释,许久才道:“择择,你父亲毒杀我两次,我也捅了他个对穿,算扯平了。”
“你恨他吗?”
“曾经恨的,不过现在不了。”她看着我,眼里有一种忧郁的温和,“反倒觉得很可怜,你父亲他爱错了人,从头到尾都追逐着虚妄的执念。”
“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一句。
她微微一笑,坦然回答道:“曾经是很喜欢的……可是他太让我失望了。”
她叹一口气,不再说下去:“我们快去吧,凤君要等急了。”
从山麓到山顶,雪越下越大,快到山顶的时候,姨娘停住了,寻了个凸起的大石头,拂了拂上面的雪,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冲我们笑道:“凤君不让我踏足禁地,只能到这里了。”
她朝我挥挥手:“阿择过来。”我凑过去,看着她姣好的的面容,她压低声音对说,“你长大了,待会儿看着点你娘,有什么事记得传音叫我——还有,不管那个人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不要放在心上。”又替我整了整领子,温声道,“去吧。”
我是佩服姨娘的,她什么都不瞒我,甚至连她一剑穿了父亲的心脏,废了他满身修为,打死了父亲的情人最后使他囚禁于此都告诉了我。她眸光坦然,可是面对我的时候,却有一丝不该有的羞愧。
我只是看着她的脸想——姨娘她会笑,会嗔怒,看起来顶多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根本不似她描述的那么凶,想也想不到。
母亲牵着游神的我来到山顶,这里风雪压境,渺无人烟,仙界有一座特制的牢笼,关押着我的父亲。传说他与魔女勾结,欺瞒众人,冤枉忠良,诛杀功臣,颠倒是非黑白,为人所鄙。
到了那牢门前,母亲放开手,背过身去,对我冷淡道:“进去吧。”
我震惊地看着母亲,原以为她会大哭大闹,大叫大嚷——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漠然的表情,仿佛连看一眼,都使她感到恶心和难受。
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这座雪牢很低,像神君那样高的,可能要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光线昏暗,又湿又冷。
末端只有一个房间,侧对着洞口。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房间以透明的坚冰隔开,露出里面的人影。
出乎我的预料,这座牢笼很大,足够在里面站起来自由走动,里面倚着墙坐着一个人,手脚都没有被镣铐锁住,但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胡子长得像乱哄哄的蓬草,头发也没有好好梳过,正阖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我一见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落拓”两个字。
这就是我的父亲吗?姨娘说,我父亲曾经是个挺拔疏阔的神君,我皱皱眉头,叫不出口:“喂!”
我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大殿里,他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先是无神,然后是浓浓的警惕,打量着我,最后,他无所谓地再次闭上眼睛。
“喂!”我不甘心地再次叫他一声。
“谁……”他抬了抬眼皮,讽刺地勾起嘴角,“还有闲心来探望在下。”
我鼓起勇气瞪着他:“他们……他们说……”我的声音越来越艰涩,“你是我爹……”
他的眼睛猛然失神,望着我,随后是深重的茫然。
我提醒道: “我娘是清章殿的流觞。”
他看着我,嘴角的嘲讽愈加刺眼,“谁带你来的?”
“我娘,还有……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