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展出的时间迫近,王城宜和罗曼斯的系列作品《凡间》已经完成,但罗大虎却官司缠身。罗大虎写的唯一一部理论着作《悬崖之灵》刚出版两个月,就被状告抄袭,且罗大虎在初审中败了诉。
王城宜翻看罗大虎的书稿,发现自己以前的画稿也被罗大虎收进书里,署名“罗大虎”,《凡间》之一,就是罗曼斯露出后背的孔雀图,也在其中。
王城宜犯了难。这几年在沪宁大学,罗大虎对她多有照顾,从旁听到这间画室,可以说都是罗大虎一手操办,王城宜对他很是感激。如果是以前的画稿,罗大虎要用,王城宜肯定也会赠送给他,但是以罗曼斯为模特的参展作品,是她心里最美的表达,她不能这样拱手于他人。
罗曼斯摸摸王城宜的脸,王城宜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为玷污了自己的爱人深深自责。罗曼斯轻轻问:“城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可是,事情还是要处理的。罗大虎现在只是被那个川都的女研究员起诉,这些当然就按照法律来进行即可。你对罗大虎的知遇之情怀心怀感激,我是知道的,可是如果你真的难过,我一定支持你。”
王城宜拂去眼泪,靠着罗曼斯的肩膀:“Roman,以前的画稿我不在乎,就当对罗大虎的感谢,但是《凡间》是我对你全部的爱,我不能。。。。。。”
罗曼斯亲吻着她的额头,画作被偷走署名,一起去法国的愿望怕是泡汤了。罗大虎一直没有露面,罗曼斯给马蒂斯打电话,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沪宁大学还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罗大虎初审败诉,已经让沪宁大学招牌受损,颜面无光了。王城宜只是旁听生,还是受罗大虎照拂的旁听生,要是王城宜也起诉罗大虎,不知道多少人会罔顾事实,说王城宜忘恩负义落井下石。
罗曼斯心里很是着急,她不明白罗大虎为什么蠢到这种害人害己的程度。罗曼斯无法安慰王城宜,她沉静地说:“城宜,我们现在只能先等最终审的结果,罗教授现在败诉,如果他最终也败诉,那他的书稿自然是要被撤销的。”
王城宜想了一下点点头。她不知道那位起诉罗大虎的女研究员叫什么名字,原作是什么样,罗大虎抄袭了她什么,但是王城宜对她充满同情。
第二天,王城宜去了教室,却没有看到罗大虎。她又去了罗大虎的办公室,罗大虎也不在。办公室一个姓施的女老师告诉她,罗教授请了长假,下个月才会回来。王城宜算算日子,法国画展成了没影儿的事。她问那位施老师,知不知道罗教授家在哪儿,对方回答说不知道。王城宜只好谢过她,悻悻地走出办公室。
风里透着凉意,王城宜裹裹衣衫,想着要不要跟父亲讲这件事。她在图书馆后面无人的花园里一圈一圈默默走着,想着。这大学,竟然也是藏污纳垢之地。最直视人心的艺术,也是追名逐利的工具。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想要到这里学习,生活会怎么样呢?
王城宜自己问着自己,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没有一刻后悔到沪宁大学来学习。如果没有走出家门,那也许她就会在魏家枯萎老死,再怎么样,现在,她至少是自由的。
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图书馆,她想起一本散文诗集里的话。
全体人类就是一本书。当一个人死亡,这并非有人从书页中被撕去,而是被翻译成另一种更好的语言。每一章都必须如此翻译。上帝雇用了几名译者,有些文章由年龄来翻译,有些由疾病,有些由战争,有些由司法,但上帝的手会将我们破碎的书页再黏合起来,放到那个文库中,每本书都会在此被彼此打开。
如果她也是一本书,那她会被怎样翻译呢?王城宜希望自己是一本画册,由爱来翻译。可是,她转念又感到难过。她的爱,她守护得住吗?Roman,她轻轻叫着。
王城宜决定回家请父亲帮忙。没有罗大虎,她也要去法国。什么独立女性不独立女性,人只要活在世界上,该寻求帮助的就一定要寻求帮助,这不是示弱,也不是屈从,更不是依附,这是行事的智慧。
想到这里,王城宜连画室也没有再回去,径直走向校门口,招手拦下一辆车,马上回了平阳巷。
王怀舆刚好在家,一见王城宜回来,王怀舆乐呵呵地给她倒杯茶,马上问道:“大画家,怎么现在有空回来?回来跟你老爹爹辞行来了吗?”
王城宜坐得离王怀舆近些,抱住王怀舆的胳膊,撒娇地说:“爸爸,我就是想家了。”
王怀舆低着头看看王城宜的脸色,笑着说:“愿意在外边疯的孩子想家只有一个原因。”他停住话头,卖着关子。
果然王城宜抬起头问道:“什么原因?”
“呵呵!”王怀舆笑道,“那就是受了委屈。”
王城宜听王怀舆看穿了她的心思,鼻头一酸,低下头,手指绞住袖口,默默地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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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宜?”王怀舆轻轻叫着女儿的名字,他怎么会希望真的猜中女儿的心思呢?他巴不得女儿永远天真快乐。
“爸爸。。。。。。”王城宜的眼泪突然淘气起来,不听话地滚出了眼眶。
王怀舆的心像化掉一角,马上问道:“怎么了城宜?你这是从哪儿来?学校还是魏家?余承舟欺负你了?”
“没有。”王城宜见王怀舆紧张关切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爸爸,法国画展我可能参加不成了。”
王怀舆倒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些天你妈妈说你废寝忘食,不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吗?眼看着画展的日期就到了。”
王城宜站起身,端过已经不很烫的茶杯捧在手上,走到窗台边,一大棵心瓣稍带黄褐色,色彩纯绿的古老月季珍品绿萼正在阳光照射下的玻璃房内盛开。“帝君袍”,真威风。王城宜赞叹着,花瓣如花萼,神情如关羽,果然名不虚传。
王怀舆等着王城宜的回答,他预感,不会是小事。王城宜去沪宁大学这些年,还没有因为什么事专门回过家,也没有听她抱怨过什么,现在,恐怕她遇到难处了。钱的问题,不是问题,那应该不会是钱那么简单。
王城宜心里千头万绪,一时不知道要先说哪一件。虽然回家是搬救兵来了,但真见到救兵,她反而没有办法全盘说出。要是妈妈在就好了。王城宜抬头看看家里一米八高的大座钟,田卿卿回来至少还得需要半个小时。
她随口问道:“爸爸,妈妈这几天忙些什么?平禹呢,来过吗?”
“哦。”王怀舆答着,“你妈妈也没有什么好忙的,听她说有一批画作要展出,如果你有时间,倒正好可以去看看。平禹有日子没来了,你不在家,年轻人跟我们这些老骨头没什么好说的。”
王城宜听说有画展,心想不妨去看看散散心,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必心急一时半会。
她这样想着,跟王怀舆说:“爸爸,我们出去走走吧,顺便接妈妈回家,今晚咱们一家人好好做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