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此时周身湿透,着实狼狈非常,他没有拒绝官兵提议。转过身来,向明辙抱抱拳,谢了他的好意。
明辙目送陆筠和官兵乡绅离开,郭逊上前拍拍他肩膀向他解释,“侯爷不爱说话,为人其实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几个伤员家属一直等在左近,见明辙和故人叙旧结束便涌上前来,跪在泥地里给明辙磕头,“多谢大老爷相助……”
——明家一行人到得早,听说附近泥石塌陷伤着了人,他就连忙带着护卫前来相助,比城里官兵到的及时,救助了好几个被砸伤的百姓,并把自家马车借出去拉运伤者。
因伤员里有妇孺,男人家不便扶行,原是叫个半大小子去门上喊两个侍婢来帮忙,大抵是明筝不放心,竟也跟着来了。
这才有了这回照面。
明筝没想到自己出城的头一晚,遇到暴雨,遇到塌山,救了几个伤员,还遇见了一个“故人”。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
雨点敲击窗沿,发出空空声响。天色将明,窗纱从外透进昏暗的光线。
寝裙松缓,垂头望见自己踩着杏色绣鞋的足尖,心念一动,吹着了火折子,然后小心卷起左边裙角。
火光明灭之间,隐约可见两点微小的疤痕印在她脚踝。
伤口早就痊愈,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记。
她把这秘密藏了许多年。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
实则还不止这一处伤。耳后约一寸半的地方,在浓密柔软的长发之间,也有一道能摸出凸起的疤。
刚受伤那会儿不觉疼,血水顺着细白的脖子蜿蜒淌进衣襟,她垂头看见,吃惊的同时也因失血而眩晕过去。
醒来后,头上裹着布条,血止住了。浓密的长发乱蓬蓬铺在石上。
她记得自己声音沙哑的哀求,记得自己没出息的哭喊。
平生所有最羞耻的事,皆在那晚。
她不能对人言,甚至连自己都想瞒骗。
她是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没有污点,没有缺憾。
她仔细将裙摆理好,严严密密遮住脚面。
火折子暗去。又堕入了黑暗里。
他……今日见着的那人,就是嘉远侯陆筠。
威名赫赫,战功彪炳,活在街头小馆说书人讲述的传奇里,几番近在数许外,却一直不曾得见真颜。
岂料到今朝相遇,她却是如此慌不择路的逃了。
院子里传来窸窣的人声。负责扫洒治食的仆役已经起床走动。
明筝丢开火折子,她出来散心,那些事不去想了。
第二日晌午那雨才住。当地几个乡绅奶奶来邀明筝和她娘家嫂子林氏一块儿去瞧昨日被泥石砸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