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后一步追进屋里,王慧芳跪着抓着侧坐在炕沿的婆母的衣摆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她的委屈,花月从没见过这般不知脸面为何物的女人,哪有人在别人拒绝了还死皮赖脸缠上去的女人?更何况人家的妻儿都在,把那点好心曲解成这样也是让人不得不服。
“姐姐,当初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就怕老爷找到你们更加不会喜欢,我陪着他这么多年心里早就装满了他。我发誓,我只是想他肯喜欢我,我就把你们的去向告诉他,我没有坏心,中意他也不是错不是吗?”
陆大娘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她没有为王慧芳的这些混账话而动怒,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摆上拿开,轻声问道:“你可有想过百年后要怎么和阿时他爹交代?”
王慧芳抹去眼角的泪,不耐道:“他死了那么多年,哪还管得着这种事?更何况寡妇另嫁,就连官府也管不着。”
陆大娘示意花月将人扶起来,摇了摇头道:“我担不起你这一跪,你也不必与我这般低声下气,他的事情不归我管。我当初离开钦州,躲到这地方来,有不少人劝我改嫁,当时因为顾着两个孩子怕他们受了亏待,而我打心底里觉得不能负了他,只是没想到命运捉弄人,如今我自问对得住他,他有何思量全看他的良心。以前图清静,现在也不想被人打扰,你想要的全看你的能耐,我与你不甚熟,你走吧。”
隔着门帘站着的陆老爷被她如此平静的话敲打着心肺巨疼,他从不想辜负她,最后却还是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分别的那么多年时光让他后悔与难过,掀起帘子进去,提着王慧芳的衣领将人往后甩去,王慧芳身子本就轻,被他大力一推往后退了几步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王慧芳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只见那个男人此时像是要掐死她一般,怒目欲裂,脸上的肉紧绷,咬牙切齿的很是吓人,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手抓着衣摆,她有些怕,只是拼着最后一道劲再这里闹,只希望他能松松口。
“王慧芳,你是不是个女人?耳朵聋了?眼睛瞎了?我让你们离开我家的话说了几遍,你听不懂?我真恨当初自己看在你是旧友妹妹的份上救了你,真该让你冻死街头,像你这种不知感恩图报的白眼狼,老天绝对不会让你有好下场。一次一次地贴上来,真当我不敢处置你?在我陆家白吃白喝耀武这么多年,也该还债了,缺男人?我让人送你去京城最大的花楼,千人睡万人枕可合心思?”
陆大娘低呼一声,重重地拍打他,骂道:“真是嘴上不积德,说的什么混账话?把人往那种地方推,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陆老爷狼狈地躲了躲,见清平巴掌都往脸上甩过来了,赶紧抬起胳膊来挡,口里依旧不停:“王慧芳,你当陆爷我好说话没脑子是怎么的?由着你这么糊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当爷是吃素的?”
陆大娘拉着神情激动的陆老爷,拍打着他的脊背劝:“好了,好了,你和一个女人较什么劲?”说着看向愣在那里的王慧芳,摆摆手:“你快走吧,他向来就是这种脾气,年轻那会儿没少揍人,当心他真对你不客气。”
花月也曾在陆良身上看到这副吓人的样子,真不愧是父子,就连脾气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走到王慧芳身边示意她出去。
这边的事还未了,院子里又传来一阵哭喊打骂声,却是乔娟骂陆时没良心的话,紧接着便是将孩子抱到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村里人都赶着过来看热闹,也顾不得寒风凛冽了。
陆老爷抓着清平的手摸索着叹了口气:“真他娘不是个玩意儿,跟老子面前这么横,我忍她很久了,要不是记着你当初与我说的话,我早让人拆了她。”
陆大娘顿时哭笑不得:“我还当你要自己动手打她,那可就真过分了。”
陆老爷笑着讨好道:“哪能呢,你的话不敢忘,外面有的是人,给点银子有的是人愿意动手。走吧,出去看看,今儿咱们就把这事给了了,别为了些闲人坏了咱们的好日子。”
嚎啕大哭的乔娟和破口大骂的乔大娘在里正的呵斥声中软下来,母女两愤恨地瞪着陆时,见王慧芳从屋里脸色惨白的出来,乔娟指着她说:“她就是陆时的娘,说只有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她儿子,原来闹了半天自己还是个穷酸命,摆什么臭架子?”
王慧芳做惯了富家太太,何曾被人指指点点过?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不饶人的呛了回去:“随你怎么说,反正你这种妇人往后甭再想踏进我家门一步,正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写了休书就是。”
里正愈发不耐道:“一桩事一桩事的来,陆良前些天与我说过陆时只是陆家代为抚养的孩子,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了,又认了亲娘那便凡事都与陆家无关了。陆时,今儿我就问问你,这话你可认?”
王慧芳抢先开口说道:“不认,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陆时不是陆家的儿子?他在甫南村生活了这么多年,挡了别人的发财路就把人撵出来,这是什么道理?我儿子就是陆家的大少爷,老爷你想赶我们走,我不会让你如愿。”
陆大娘见身边人的火气又窜上来,平静地开口:“天地良心,我不求任何报答帮你把孩子拉扯大,你如今讹着我们家也不怕老天报应你?阿时,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亏待过你?”
陆时看着不远处这个神色淡然的妇人,她虽然也数落过他,也不过是恨他不争气,就算数落的再狠该给他的半分不少,他心上猛地抽了一下,摇头喃喃道:“娘不曾亏待我,好东西总是先紧着我,就连陆良穿的用的都是我替换下来的。当初乔娟闹着要我和您分家,每次上门您虽然骂我却还是偷偷塞给我银子,我知道自己混账,有这么天下的福气还不知道珍惜,是我太贪心,娘,我错了,早知道如此,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去京城。娘,您打我吧,您消消气,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您别赶我走。”
王慧芳见他像个娘们似的的哭哭啼啼,跪着讨好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骂道:“瞧你这点出息,他们又拿不出证据你认什么认?就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样,我真是瞎了眼,怎么能相信这么个东西?”
陆老爷看着像是疯魔了一般的王慧芳忍不住叹了口气,见院里院外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冲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开口道:“王慧芳,我们不愿意和你一般计较,却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越发过分,那……不如让王兄和你来说,你们兄妹两这么多年没见,这会儿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王慧芳在京城那么多年都没有和家里人来往,怕的就是他们只会让这个男人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妻儿,自己永无机会,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她看着憔悴了不少的大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王柏早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刚才又见她强词夺理的样子只觉得羞愧不已,对着陆老爷抱拳歉声道:“若不是陆兄派人来寻我,我竟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竟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当初陆兄好心帮王某解难,却不想连累陆兄与家人分散这么多年。王慧芳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你真是给我王家人长脸。你嫌弃妹夫不中用,当初要不是你在他忙着备考时刁难他给你冒雨出去买吃食,他怎么会因为生病在考场中昏过去?哪知你无半点愧疚,使唤他如牲畜,让他无法安心调理身体,不然也不会早早丢了性命。可知你最没资格埋怨他,他心中疼惜你爱惜你,我怎么劝都不听,我都走到门口要去想骂醒你,他却拦住我为你辩解,说你只是未长大,那般俊朗有才之人就折在你这个恶妇手中,你还不知悔改?”
王慧芳脸色变了变,梗着脖子不悦道:“当初我又没逼着他去为我做那些事,怎么能怪在我头上?那般穷困潦倒下,我都为他生了孩子,他还有什么好说?”
王柏无奈地摇头道:“当初就是太惯着你才让你养成这般性子,那年若不是你轻许白头,他怎会痴情至此?当初你不过寥寥戏言,他却时时记在心中,慧芳,你怎么不知道,是你生生误了他。凭他的才能学识,考取功名如探囊取物。”
王慧芳突然想起来,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丰神俊朗的他坐在树下认真地想了想,笑着说:“那我们就过一辈子吧。”
过往如流水窜进自己的脑海里,那时的他那么温柔,就像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悠悠地吹进她的心里,她那时想自己的一辈子应该是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