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室中,我去椸前更衣,仍觉得心思还停留在方才的宫中。那时当真凶险,如果那一剑下去……我的心底发寒,却觉得他应该不会。魏傕虽权倾朝野,可一旦弑君,后果却恐怕是他承受不起的。且不说给周边群雄以征讨的把柄,当今朝廷大小官吏,多数出身忠于天子的世家门第。如今魏傕借清理赵隽等人大兴风雨,他们虽不敢言语,却不知有多少人心底对魏傕不服。天子一旦死于魏傕之手,到时只怕会有成千上万个赵隽;即便魏傕手段了得能压下去,天下人心讲究正统,魏傕便失去了号令之力。这一切都是魏傕承受不起的,他再想称帝也不会愚蠢至此。那么,今日之事,乃是魏傕借着赵隽的余波敲山震虎,让天子更加安分。酒醉什么的,也不过能让他更好收场罢了。老贼。我暗骂,又不禁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我那时虽也嗅到了魏傕虚张声势,为天子说话却也是凭着冲动,这一步,可以看作是给魏傕送了个大台阶,但在魏傕看来,我这个儿妇维护天子,却未必是一件好事。&ldo;……世人在他眼中皆是棋子……&rdo;徐后的话忽而回荡。&ldo;想什么?&rdo;这时,魏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神,只见他正从室外走进来,看看我:&ldo;换了外袍又不穿上,立在椸前做甚?&rdo;&ldo;这就穿。&rdo;我忙道,随手拿起一件干净的外袍穿上。魏郯也要更衣,我上前替他将腰带拆下,宽下外袍,又将新袍给他换上。结衣带的时候,魏郯突然握住我的手。&ldo;还这么凉?&rdo;他微微皱眉。&ldo;方才未及时穿衣之故。&rdo;我掩饰地笑笑,从他手中抽出手。魏郯看着我,没有接话。&ldo;将来再要往宫中,有我陪你便去。我若无暇,你推掉便是。&rdo;过了会,魏郯道。我抬眼看他。这是教我自保么?心底苦笑,可是各人背后皆有不得已,利弊相易,我夹在天子与魏氏之间已是定数,又岂是我躲开就能改变的?&ldo;妾知晓。&rdo;我不想拂他好意,将他的衣带结好,轻松地笑笑。晚膳的时候,魏傕到堂上与众人共膳。出乎我意料,他看到我,神色如常,并无不快。与魏郯谈论了一会军务,魏傕看向我,微笑道:&ldo;老夫今日酒后卤莽,惊了陛下。幸得阿嫤在侧劝导,否则铸下大错,悔之晚矣。&rdo;他会这般主动提起,我岂敢怠慢,忙低眉行礼道:&ldo;儿妇冲撞舅氏,心中愧甚。&rdo;魏傕笑而摆手:&ldo;吾儿妇贤惠,何错之有。&rdo;此番言毕,众人皆和乐,各自用膳不表。许是心事太重,夜里,我睡得不太好。我做了噩梦。一下梦到母亲,一下又梦到父亲和兄长。我跟他们撒娇,转身,却发现他们都不见了,家里变得空空荡荡,死气沉沉得吓人。蓦地,我听到有人在哭泣,屋子里的一角,少年模样的天子披麻戴孝,哽咽着跟我说太后薨了。我上前去安慰他,天子一直看着我,忽然,眼睛通红,竟淌出血来,狰狞恐怖。我大声地尖叫,却被人晃醒。睁开眼睛,魏郯扳着我的肩头,黑暗中,近在咫尺。&ldo;做噩梦了?&rdo;他问,声音带着睡醒的干哑。我望着他,好一会,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是梦……心里安慰道,身上凉凉的,全是冷汗。魏郯没说什么,点灯去取来中衣让我换上。再度灭灯之后,他手臂伸过来抱着我:&ldo;睡。&rdo;我却睡不着。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安稳,自己心底却满是莫名的慌乱与不舍。&ldo;夫君,&rdo;我犹豫片刻,轻声道,&ldo;若有一日,丞相不喜我……&rdo;&ldo;胡思乱想什么。&rdo;不等我说完,魏郯打断,调整一下姿势,仍旧抱着我,声音低沉:&ldo;睡。&rdo;我的担忧并非空来。没过两日,郭夫人将府中的妇人们聚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其意自然离不开赵隽等人谋害魏傕之事,备言魏傕在朝中不易,教众妇在家中要同心协力。最后,她的目光轻轻地朝我这边扫了一下,道:&ldo;我等为既入魏氏家门,自当以夫家为重,切不心向外人,失了本分。&rdo;我知道她此话是在刺我,面上若无其事地与众妇一道应下。很是不巧,当日,府中来了一位客人。颍川郡守范悦,与魏傕一向交好。他以探病之名入京拜访魏傕,魏傕很高兴,当夜在府中设下酒宴,款待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