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一瞬间把所有的疑问全都给忘了。
“进来呀。”喻文州刚才显然是睡着了,说话声音都带着微微的迷糊。
“嗯……”黄少天走进来,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喻文州身边,托着腮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喻文州看,看得喻文州觉得全身冷飕飕的。
“看我干什么?”
“好看。”黄少天想也不想地说,脸都不红。
“哦。”喻文州点点头,他转过身来和黄少天四目相对,他也托着腮看着黄少天,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带着浓重的笑意,却又在笑意之中渲染了一点让黄少天心慌的温柔。
黄少天彻底被喻文州的目光看得紧张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禁不住就突然开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尴尬地笑了起来眼神闪躲,但是喻文州却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的眼神——
“你看我干什么……”黄少天无奈地说,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地笑。
“好看。”喻文州用同样地话回复给黄少天。
“啊,”黄少天笑弯了腰,抬手比了个心,“这话我爱听。”
“是吗。”喻文州点头,“嗯,那就好。”
喻文州刚才貌似在写着什么,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上,黄少天绕了一圈走过去看,上面字迹清晰,一笔一划都严肃认真,写的是这几天的情况记录,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不对,黄少天转了一大圈,把整间屋子全都尽收眼底,以他的敏锐程度仍然找不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看向喻文州,喻文州和他对视,然后冲他微笑,这一切都温柔而顺理成章。
可是魏琛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这儿太热了吗?”喻文州把湿毛巾拧干扔给黄少天,黄少天正在愣神,但是还是飞快地反应过来抬手接住,黄少天一瞬间不知道是自己反应得太快大脑成功地支配了身体,还是身体早就已经建立起了与喻文州之间的反射,能让头脑在不知所云地乱想时可以对喻文州做出飞快默契的回应。
可是神游并不是什么好事,黄少天撇了撇嘴,这些是他从进入中央塔就知道的知识和道理,神游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都不是好事,哨兵会因为神游而陷入危险,向导或许可以将他们唤回,但也可能失败,而一旦失败,哨兵甚至永远都被困在精神图景里,成为一个在空荡世界中飘荡的游魂,永远都无法离开。
“文州,我问你一件事——”黄少天甩了甩脑洞,把奇怪的想法驱散,他拿着毛巾展开摊在自己的脸上,没有拧干的水珠顺着白毛巾流了下来,沿着发红的耳朵一路滴进外套的领口,消失在肌肉的起伏之间。
“嗯?”喻文州随口答道。
“你……”黄少天突然问,“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听到这个问题喻文州愣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当然记得,不过你要是问我三岁以前的,我肯定不记得了。”
他后半句还开了个玩笑,但是黄少天却有点笑不出来。
“哦,对了,那天我看到了你的军官证,”黄少天的语气故作轻松,“我看到你是三年前就到了国安啊。”
喻文州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黄少天的怀疑突然变得非常明显,但是他还是点点头。
黄少天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这样啊。”
阳光从窗子挤进来,照得人有点迷糊糊的,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又想起魏琛在电话里斩钉截铁的语气,感觉记忆里关于喻文州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了起来,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有印象,而每一个细节,却又像隔着一层雾一样让他看不清,黄少天很快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魏琛是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
“喻文州?”魏琛觉得黄少天非常可笑,“我说黄少天,你别逗我了啊,他不是三年前就不在了吗?”
黄少天夜里又做了那个梦。
他似乎就和这个梦杠上了,画面重复着上一次的血红与灰白交织,依旧像是有人在勒着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来气,他又看到了靠在墙角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比昨天梦里要熟悉一点,黄少天开始将他脑海里记住的人的身影一一和那个人对应,直到两个身影几乎完全可以重合,他突然惊醒了。
然后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到底是谁的身影。
夜里空气中粘湿潮热,皮肤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水汽,虫鸣清晰入耳,除此之外,黄少天还可以听到五百米以外的悄悄话,值夜的守卫在一边抽着烟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军区门外有人经过,脚步轻快,甚至有点惊慌。
黄少天抹了把脸,一身的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没有向导建立起屏障,巨大的信息流奔涌而来,全方位地冲击着他的忍耐力,世界变得无比喧嚣,车水马龙,一刻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