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卿煮了一大锅,他们喝不完,于是由护士分发给上午来看诊的患者。鉴于何权他们下午就要返回市区,盘永修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又赶回来给他们送冬笋和腊肉,还有一筐新鲜鸡蛋,以及各种山里的特产,把破捷达的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
何权拎起一串风干的爪子,避开盘永修的视线悄声问谢淼:“这什么动物的爪子?”
“竹鼠,自己家养的,炖汤特别香。”谢淼笑出八颗白牙。
何权偏头翻了个白眼——这玩意能吃?还以为是辟邪用的。
没等他说话,谢淼又说:“昨天晚上的竹鼠炒辣椒,我看你挺爱吃的。”
“啥?那是竹鼠?我还以为是兔子!”何权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捂住嘴强忍着不当人家的面呕出声来。
谢淼大笑着拍拍他的背:“每次有城里人听说自己吃了竹鼠,都差不多是你这反应。不过竹鼠跟老鼠不是一回事,虽然都是啮齿目,但分属的科不同,不用太介意。”
“哎呦我去。”何权顺顺胸口——酸水烧得食管疼,“老调侃广东人啥都敢吃,我看咱这也够可以的。”
谢淼说:“这边山上全是竹林,竹鼠喜欢吃竹子的根,所以肉很香,也干净。”
“等等,我以前是不是也吃过?”何权突然反应过味来。
“没有,这是第一次,永修今年开始才养,你以前吃的都是兔子。”
“我能把这玩意留下么?”何权摇晃着竹鼠爪,苦哈哈地皱起脸,“拿回去也肯定不会吃。”
“给我留下吧,蒸完正好做下酒菜。”
何权赶紧把东西塞进谢淼手里。
中午吃饭时郑志卿注意到何权一口肉也不吃,专挑菜,便关切地问了一句。何权没好意思当着盘永修的面吐槽竹鼠,说可能是喝了冷风胃里不舒服,怕吃油了闹肚子。
郑志卿将灌满暖身汤的保温壶递给他,要求他多喝点驱驱寒气。何权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口,草草吃过饭便下了桌。其他人正吃着,突然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闯进来,说媳妇儿生不下来,求大夫去家里救命。
这是何权的活儿,他二话没说便抓过产科急救包,拽着刚吃了半碗饭的郑志卿出门。
产妇已经生过两胎,可距离上一胎间隔时间长,这次胎儿又大,生了好几个小时还没下来。何权检查后确认胎儿处于枕横位状态,转又转不过来,只好侧切上产钳。为防止感染,何权用热水和肥皂反复洗了好几遍手,皮肤被烫得通红。
郑志卿看着心疼,可也没办法。家里的卫生条件远不如产房,也没有消毒剂,何权的专业素养不允许自己应付了事。
孩子一上手,何权就“嚯”了一声——起码八斤半,这要搁大正,肯定得剖了。
“这大胖小子,来来,赶紧抱着。”将清理好裹进襁褓的婴儿交到丈夫怀里,何权转脸又回屋顾产妇。确认胎盘完整娩出,缝合侧切伤口,处理好所有医疗垃圾,他干完活才发现腰酸得直不起来。
产妇的丈夫给何权包了个厚厚的红包。何权推了半天,可对方硬要给,无奈之下他只得抽了其中的一张收下,算是讨个彩头对方才作罢。家属又要留他们吃饭,可何权一看表都快四点了,只得婉言拒绝。再不回去天就黑了,夜间在盘山公路上开车,过于危险。
一听这个家属也不便留他们,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了门。
去谢淼那取了东西,何权跟郑志卿向他辞行,开车往城里返。路上郑志卿听到何权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于是笑着问:“心情不错?”
何权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好长时间没独立接过妇产科的活儿了,还行手没生。”
“你平时干的活儿更难,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不,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每个新生命对我来说都是次挑战。”何权将目光投向窗外,突然大叫了起来,“郑大白!停车停车,那有颗柿子树!”
郑志卿忙打轮靠边,眼瞅着何权拉开车门窜下去往前跑了几步。
“你想吃柿子?”郑志卿也跟下车,仰脸看了看悬挂在枝头的小红柿。柿子树在这边并不常见,通常是候鸟迁徙时落下的种子在此生根发芽。